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郑家胜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人群慢慢安静，他神情复杂的笑了。
“原来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啊。”
郑家胜微笑着，喃喃道：“不瞒大家，我其实一直是个自卑的人，却把自卑伪装成自信，现在想来，我坚硬的自信无意中应该给大家造成过很多困扰甚至伤害吧？现在好了，所有的伤害都返回到我自身了，曾经对大家有多坏，现在大家对我有多好，我的心里就有多难受。”
人群一阵骚动，看见郑家胜的样子，大家都惊讶了一下，哪知他忽然就对着人群这边弯下腰去，很深的一个鞠躬，抬起头时，大家讶然发现，他的脸上居然全是泪水。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连累到任何一个人，请大家离开吧！”
人群一下子乱了，小声议论，显然，让同学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郑家胜放弃，实在是有些不忍。
“家胜，你不要冲动，大家慢慢商量，总能够解决的……”苟东西见他似乎心意已决，有点慌了，出声相劝。
“谢谢你，苟东西！”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但从郑家胜嘴里说出来，却是真诚无比，明明泪水已经决堤，他脸上却看不见一丝伤感，反而是带着一脸灿烈的笑，生机旺盛得就像一根狗尾巴草：“你一直对我都很好，还有大家，自始至终都包容我，忍让我……”
他泪眼婆娑，感慨道：“我曾经以为那是我最厌恶的时光，现在看来，却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啊，可惜的是，等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说完又鞠了个躬，抬头抹干泪痕，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人群外走去。
你们不走，我自己走，他想，这下子你们总没理由不离开了。
谢谢你们……
四周一片安静，九月的风穿过政教处前的广场，很轻，远处阳光灿烂，正是夕阳，照在决然转身的郑家胜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并不耀眼，甚至沉默的有些隐忍。
和风旬日，是个好天气，却四下寂静，天地无声。
人群沉默了，似乎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郑家胜表现出来的某种东西触动了一下，却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隐隐从中传来女生啜泣的声音。
白开心一阵激动，伸手就想拉住他，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为时已晚时，恰恰是最早的时候。”
那声音并不大，微有点嘶哑，透着一股阅尽沧桑的睿智，在众人耳边响起。
郑家胜脚步微微一滞，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是谁？
已经有人惊呼出答案了。
“校长！”
“是校长！”
“校长来了！”
人群逐渐让开，一个微胖的身影出现在中间，走路的动作有点缓慢，脚下还微有些蹒跚，毕竟已经近七十岁了，身旁有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竟然是林因因！
她寸步不离地扶着校长，一脸的高冷女神范儿，人群中自然是惊叹，她却毫无表情，眼神始终固定在前方，在某个空隙间，似乎是看了一眼白开心，又好像没有看，因为速度太快了，白开心也不确定。
是她去请的校长吗？
白开心眼神微微疑惑，看向林因因，奈何对方根本不理，她面无表情，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亦步亦趋地扶着校长走了过来。
“你们这帮混球啊！”
校长一边走一边感慨道：“我不过是暂时去了趟医院，你们就给我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想吓死老人家吗？要是再晚一点，你们估计都能上新闻了吧……喂，话说，外面守着的记者是哪个混蛋叫来的？还好让我给打发了，你们真的想上电视吗？”
“……是我。”人群中有人弱弱举起手。
正是之前那个说要让父亲给曹主任曝光的学生。
校长看着那个男生，忽然笑了：“你是王频道的儿子？”
男生不好意思道：“我爸一直念叨您来着，他说您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老师。”
“那是，我老人家桃李满天下……”校长满脸自得的笑，一点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自顾自地吹起了牛逼：“教过的学生排起队来手拉手，能够绕地球两圈！”
众人组团斯巴达中……
“长得跟你爸一个德性。”校长看着那个男生，道：“你爸叫王频道，干了记者，总算是没辜负这个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王大锤。”男生声音弱弱的说。
“嘶……”饶是校长阅人无数，听了也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失笑道：“你爸的口味还是那么重啊？”
他看着那个男生，眨了眨眼睛：“看来你以后只能当铁匠了？”
王大锤看着他，欲哭无泪。
“好了，闲话不多说，谁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校长扫了一眼，目光在白开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我站在外面也听了好半天了，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主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自从被他哥警告过之后，就改变了对校长的态度，他脸上有点尴尬，却故作平静，口气严肃道：“校长，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话未说完，校长打断道：“你别说话。”
“啊？”曹主任一头雾水。
“你废话太多，空话也多，我懒得听。”校长指了指白开心，“你说。”
白开心站了出来，说了事情经过，解释道：“我觉得学校就算要做出处罚，也不应该这么重，处罚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郑家胜并不是无药可救，没必要搞到开除这么严重，这样就失去了处罚学生本身的意义。”
“行啊，我发现你这个人还阔以啊……”校长看着他笑：“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怎么不去教政治？”
白开心愧然低头，没好意思说这句话就是自己从政治书上看来的……（这个你们就别跟我争了，我也不知道政治书上有这个没有，以前学的早还给老师了，反正你们把这本书的背景当成平行时空异世什么的就对了）
“所以你们就开始闹事？”校长问：“谁带的头？”
白开心立刻应道：“是我。”
“还有我。”周四同和孔武慢了半拍，也是异口同声。
“还挺齐心的？”校长眯着眼睛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混到一堆的？”
他还不知道白开心已经被体术社接受，白开心正要解释，人群中，苟东西已经大声说道：“不关几位老师的事，聚众闹事是我们自发的！”
“哈，学霸都站出来说话了？白开心你人缘不错嘛！”校长显然也认识这个河图中学的传奇人物，看着对方笑道：“你也知道这是聚众闹事啊？”
“我错了。”苟东西老老实实道。
校长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看着他眨了眨眼，道：“说起来你也算是学校的元老了，怎么样，今年的高考有没有信心？”
“有！”苟东西不自觉地昂首挺胸，大声回答，随即又底气不足地补充道：“只要不再出状况……”
“哈哈哈——”人群哄笑不已，都知道他这点事儿……
好像大家都对校长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盲目信任，他一出现在这里，气氛似乎一下子就轻松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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