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雪这一走,沈诗菱顿觉尴尬起来,止住了眼泪,却羞于说话。王萧左右四顾,连一张纸巾也翻不到,只得伸出衣袖去,笑道:“喏,不嫌脏的话就擦擦吧。”沈诗菱“嗤”地一笑,顿感轻松下来,问道:“哪,我刚刚都看见了,你..你就是柏戈啊?”王萧点头道:“是的,如假包换。”沈诗菱见他淡然以嘻的模样,却怎么也不相信,说道:“你别笑啊,你一笑可就没有一点英雄的气质了。来,正经点,让我瞧瞧。”王萧笑道:“好,好,你想怎么瞧就怎么瞧。”止住笑容,摆出一副平静威严的模样,只不过片刻时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诗菱被她逗乐了,笑道:“你这人,真是没有半点样子,哪里像柏戈嘛,我才不信呢,你可别和我开玩笑。”王萧笑道:“不信就不信嘛,柏戈很了不起么?冒充他还有什么好处不成?”沈诗菱道:“那你现在可以变成柏戈给我看看么?”王萧道:“你想看么?”沈诗菱思索片刻,犹豫道:“嗯..”念头一转,又道:“还是算了吧。”王萧道:“怎么?”沈诗菱道:“为了这点孩子气的心思就要见柏戈,不是太儿戏了些么?其实我刚刚在梦里就见得够啦,很勇敢,也很帅气..”王萧拇指比向自己,问道:“有我帅么?”
沈诗菱“呸”的一声,说道:“脸皮真厚,瞧你这穷酸落魄的像儿,哪里帅了?”王萧道:“哎呀,你可没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哪有小媳妇儿嫌弃老公的道理?”沈诗菱脸带酡红,嗔道:“胡说八道,我有说要嫁给你么?”王萧厚着脸皮凑近,笑道:“喂,你别耍赖啊,我刚刚在梦里也都瞧见了,咱们可是结了百年之好,儿女成双哦。”沈诗菱羞红了脸,嗫嚅道:“那是假的,你怎么能当真?”
王萧不理,笑吟吟的道:“小媳妇儿,你说要是咱们真的结婚以后,要生多少个孩儿才好?”沈诗菱道:“死开,要生你自己生,我才不生呢。”王萧笑道:“这种事情我自己怎么做得来?还得男女搭配嘛。”沈诗菱道:“你这人..难道就不怕你的小雪听到了恼你么?”王萧“啊”的一声,赶忙住口。沈诗菱心下一黯,想道:“他只是无心说几句玩笑话,我又何必去点破呢?唉,在他心中,苏念雪自然胜我百倍,他又怎么会顾念到我呢?”
王萧收敛神气,温颜说道:“傻媳妇儿,王萧这家伙又有什么好了?哪里值得你为他沉沦梦渊,不肯醒来呢?”沈诗菱听得他这么一说,触动心事,忍不住滴滴落泪,想起半生屈辱,思念之苦,更是愁肠百结,不能自己,呜咽道:“我..我知道你以前为我所说所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同情我、可怜我,根本就没有半点情意。我心里清楚,非常明白,可还是止不住那些妄想,我不敢奢望能跟你结成夫妻,只是希望偶尔能见上你一面,瞧着你在我旁边谈谈笑笑,那也就很好很好了。可我..可我就算是在梦中也好啊,如果能在梦中与你永永远远的呆在一起,再不分离,就算醒不过来,那又如何呢?”
王萧昔年与她每日里不正不经的言语调笑,乃是落拓洒脱,少年人的脾性所致,却不知这女孩儿竟对自己情根深种,一至于斯。此刻听得她柔言软语,倾诉衷肠,不由情思难持,大感歉疚,轻轻将她拥在怀中,叹道:“唉,傻媳妇儿,你..”沈诗菱知他与苏念雪情深爱笃,两情如一,再也容不下第三人插足。莫说自己原就及不上苏念雪,就算自己再好百倍,千倍,他王萧又怎会负心薄幸呢?他此刻不多说话,自是感激自己一番心意,却无以为报,而负疚颇深罢了。沈诗菱自知相思落空,终成定局,心中万念俱灰,酸苦悲涩实非言语可以形容,被他轻轻拥着,反而更觉难受。良久之后,这才呜咽道:“我想过些天我就该回去了,总之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谢谢你,王萧,谢谢..”
王萧也不挽留,轻声道:“哦,也对。回去之后要好好读书,女孩子家的,晚上别一个人到那种地方瞎晃荡,更不要喝酒,多不安全。跟爸爸妈妈好生说说,也替我向他们致歉,要不是为了我这个王八蛋,伯父伯母也不会为你操那么多的心。还有..找一个优秀出众,能够配得上你一往情深的男孩子。至于王萧那王八蛋..他不配。”沈诗菱落寞抑郁,泣不成声,哽咽着“嗯”了几声。
东南市,华新街,8:00PM
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瓢泼而下,洋洋洒洒。白衣短衫的男子撑着伞行走在大街之上,身上泛着朦朦胧胧的白光,宛如月华。正行间,他一眼瞥见了街边店角正躲着一对避雨的母女,那女子面带愁容,怀中的孩子正自哭泣,好似被这莫名其妙的雨水给吓着了一般。那男子缓缓走近,将伞递给那女子,用清和温暖的声音说道:“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那女子愣道:“您不需要么?”那男子点头道:“嗯,我已经快到家了。”那女子面带喜色,一番感谢之后,拥儿撑伞,没入雨幕之中。
那男子待那对母女走远,脚下一撑,几个纵跃,飞至一处高楼顶上,雨水打下,碰到那淡淡光华便被轻轻弹开,不着痕迹。那男子静静望着远方楼厦比列,光影斑驳,怔愣良久,自言自语道:“变了好多..”忽然间霜风奄至,泠泠雪落,那男子头也不回道:“你来了。”他身后的女子头罩兜帽,身着薄冰,蹁跹缥缈,湛然若仙,正是艾琳。她低着头,轻声道:“你也醒过来了?”
那叫迦安的男子不答,只是冷冷道:“我感受到了圣剑的气息,里特,里特在哪儿?”艾琳哀声道:“他已经没入了长眠,再也不会醒来了。”迦安呆了片刻,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大声道:“他可是圣剑使,是柏戈,是被达涅古之息同化的怪物,怎么会死?!”
艾琳道:“从他折断厄特拉的时候,我就明白他早晚会将自己引向灭亡。只不过没想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一步而已..”迦安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圣剑的气息是从何而来?没了里特的厄特拉,不过是一把腐朽生锈的烂剑罢了。”艾琳亦是一脸茫然,说道:“他虽已长眠,但柏戈却并未死去啊。厄特拉..”迦安喝道:“自那个女人死后,王室的血脉早已断了,谁又唤得醒厄特拉?哼,柏戈未死,柏戈未死,好一个柏戈未死。艾琳,你不是已经见过柏戈了?”艾琳默默点点头。迦安道:“他比得过里特么?”艾琳道:“怎么可能比得过。”
迦安回过头来,明净柔和的脸上尽是悲愤难抑的神色,质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为什么不消灭柏戈,摧毁厄特拉?难道你已经忘了村子在血河里的悲泣了么?忘了玛纳拉对那恶魔的诅咒了么?难道你已经不想复仇了么?”艾琳身子一颤,说道:“他..他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误打误撞的被厄特拉所选中,卷入了这一场灾祸当中。迦安,即便如此,你也要杀了柏戈么?”迦安恨声道:“死!!!无论是谁,只要负了这圣剑之名的人就必须得以死谢罪。”艾琳默默无话。迦安道:“艾琳,是不是时至今日,你仍要袒护于他?”艾琳面带苦涩,说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迦安怒道:“他不过是一个虚慕王室高贵荣华,被人驱来使去,丧心病狂的疯狗罢了,能有什么苦衷?!”艾琳轻轻道:“我们都不了解他,从未了解过他..”
迦安仰头望天,身上白芒渐渐散去,任由淅淅沥沥的雨水打了一脸,喃喃道:“里特,里特,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蓦地回头,静静凝望着她,“我们无需理解他,再也不需要了。”
艾琳道:“你..”
迦安道:“以玛纳拉之名,这次我一定将柏戈抹除。艾琳,你是不是仍想着要帮他?”艾琳脸颊绯红,却不敢说自己早已帮过他了。迦安道:“无论是作为玛纳拉的子女还是涅古鲁..你和他终究会走到对立面的,艾琳,你不是早就该想明白了么?”轻轻一跃,消失在雨幕当中。
“我..”艾琳俏立顶上,脑子里却尽是那小窝囊温煦如绵绵春风的笑容,仿佛又听得他对自己说道:“艾琳,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戴帽子的模样,非常漂亮啊..嗯!跟我们人类女子也是差不多的。”
她脸上一凉,蓦地一惊,却发现覆在身上的冰晶不知何时消融一角,致使雨水落了进来。原来是她出神之际,竟忘了制御体内力量去维系这护身的霜华。这种情况,可真是自她异化以来的头一遭。她心下恼丧:“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