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心神大乱,浑身肌肉鼓动,直欲冲上去将这老妖怪撕的粉碎,又惟恐他们再伤了赵航与林致远,不敢稍动。恨声道:“老..老贼,你、你..”丁炳纵声笑道:“臭小子,你已经死了一个朋友了,若不想剩下的两个也步他的后尘,就老老实实的将仇荣丢到生地里去。”王萧心下悲恸,眼眶中泪水滚滚,只是心想:“我若答应了,就是把仇荣扔下了地狱。不能答应他,绝不能!”丁炳冲福伯使了个眼色,森然道:“一。”
这催命的倒数声,几欲将王萧逼疯,他呆呆的望向赵航与林致远,咧了咧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赵航骂道:“老妖怪,我****先人的七舅老爷,要杀就杀,少哔哔歪歪的说个不停,你大爷我见不得你这个德行!”他之所以如此破口大骂,自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想得明白,自己早死一分,王萧便少一分牵挂,可以放手的去料理这两个怪物。
丁炳不急不缓的数道:“二。”王萧咬牙哽咽,极想出口讨饶投降,可他明白,在这关头,自己若不将仇荣扔入生地,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丁炳数道:“三!”福伯一挺手,将赵航也杀了。
王萧浑身打颤,脚下不稳,跪倒在地,直愣愣的盯着林致远。林致远自来胆量颇小,但见到王萧悲丧欲绝,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反而安然了许多,只觉自己一死了之,那是远远不如他饱受悲痛的煎熬了,絮絮叨叨的说道:“嘿,老王,以后,早上可要自己订好闹钟了,不要赖床..”丁炳道:“柏戈,难不成你的心肠真的如此刚硬么?好,来,最后一个,一。”王萧呜咽不成声,侧过头去,不忍再看。丁炳数道:“二。”林致远兀自不觉,淡淡道:“作业记得自己写,以后可没得抄了。还有期末考..”丁镇长数道:“三。”
“窝囊。”霎时之间,冰风冷冽,絮絮雪落,浑不似人间清冷缥缈的声调,响彻整个洞穴。福伯方欲下手,忽地浑身一冷,如堕冰窖,只听得“咯咯”数声,已被封于寒冰当中。
王萧心头一震,见机极快,急闪而前,抢回林致远与李、赵二人的尸身,退到原地。只见白雪纷纷,洋洋而落,一袭纤细娇弱的人影,裹着一身连帽斗篷,忽地跃到自己身前,正是那使冰的神秘女子。王萧愕然道:“是你?”那女子淡淡道:“是我。”王萧哭道:“谢、谢谢..”那女子秀眉一皱,似乎对他哭哭啼啼的脓包样十分不耐,说道:“你哭什么?”王萧抹泪道:“我..我朋友死了,我朋友死了..”那女子手指一抬,只见白雾淡淡,赵、李二人身上,立时结了一层薄冰,将其裹在其中,说道:“你若想救他们,自然有法子,不过得等你料理..”一语未毕,忽听得“咕隆隆”的水波之声。众人都是一惊,回过头去,只见深潭之中,浊流翻滚,飞速拢聚,猛地里圈成一团漩涡,拔地窜起,冲向穹顶,发出轰地炸响,破石飞出。转瞬之间,那深潭便已干涸见底。
丁炳惨然失色,吼道:“不可能!!!这是怎么了?!?!秽..秽息生地..”颤巍巍的走至被浊流洞穿的穹顶之下,抬头而望,脸上肌肉牵动,忽地大笑起来,喊道:“先祖大人!!!先祖大人!!!咱们成了,涅波提就要诞世啦,哈哈哈哈,涅波提就要..”只听得轰隆巨响,洞穴震颤不止,倏地石裂地陷起来。
那女子泰然自若,轻声道:“这里要塌陷了,你们赶紧逃吧。”王萧奇道:“我们?难道你不走么?”那女子摇头道:“你不用管我。”王萧说道:“我怎么能不管你?你是个女孩子,而且刚刚才帮了我,这会儿我一定要帮你。”那女子藏在兜帽之下的碧蓝色眸子,闪出又是奇怪又是讥嘲的神色,淡淡道:“不用了。”山洞动荡更甚,崩石坠地,显是片刻之后便要坍塌了。王萧大急,说道:“麻烦你帮我看着我那两位朋友的尸体。”唿哨一声,只见白光荡空,明净澈亮,瑞斯提拉跟着跃了出来,见了王萧,扬蹄欢嘶,大为亲热。
王萧怀抱仇荣,拉住林致远,纵身上马,伸出手来,对那女子道:“喂,这位姑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女子说道:“你愿意..”王萧不待他说完,喊道:“我当然愿意!”那女子低下头,轻轻抬指,那裹着赵、李二人身子的冰块便浮于身周,有些犹犹豫豫的伸过手去。王萧大喜,轻轻一拉,将那女子扯上马来,喝道:“小白,咱们..”眼角一瞥,见着丁炳跪倒在地,咧嘴而笑,喃喃自语,福伯震碎冰块,走到他身边,一如常时,悄然而立。
王萧心中一软,便欲飞身下马,携了二人逃命,忽觉背上点点,回过头去,原来是那女子轻轻戳了戳他,缓缓摇了摇头。
王萧一凛,再看时,只见丁镇长痴痴作态,大有心满意足之色,似是疯了。福伯立在一旁,不离不易,目光中肝胆相近之色,远胜于主仆间的恭敬之情,当此之时,显似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中。
王萧心下凄然,忽地想道:“丁镇长一生,都被拘于制造涅波提的幻梦当中,救了他们出去,又有何益?我可怜他们性命,其实对他而言,此刻身陷得偿所愿的幻境当中,远比毫无道理的活着,要快活的多了。福伯已然陪了他四十余年,就让他随丁镇长走完这最后一程吧。”策马轻叹,说道:“走吧,小白。”
瑞斯提拉迈步,径入白光当中。片刻之后,石溃壁决,洞穴崩毁。
瑞斯提拉带着一行人,遁到镇子远方的一处荒郊之上。那女子当先下马,放下赵、李二人的尸身。王萧将仇荣安置好,与林致远跟着走近。两人默默无话,林致远忽地跪倒,伏地大哭。
王萧心念一动,对那女子说道:“姑娘,你刚才说..有法子能救他们,是不是真的?”那女子点头道:“当然。”王萧又惊又喜,忙道:“什..什么法子,好姑娘,你快给我说说。”那女子道:“你真想救了他们?可这会害了你自己。”王萧昂然道:“便是我以命抵命也是愿意的,害了我自己,又怕得什么?”那女子转头向他,呆呆出神一阵,叹道:“你若是愿意,便将蕴藏在厄特拉内的息壤给取了出来,一划为二,分给他们,也就行了。”王萧喜道:“这么简单?”念头一转,又问,“蕴藏在厄特拉内的息壤?额..息壤,息壤..我记得那长得像个棒槌的巨人也说个这个东西,我该怎么把它取出来?”
那女子不答,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你手中的圣物,剑锋却是断的么?”王萧奇道:“我见着它的时候,它就是柄断剑啊。”那女子一愕,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王萧答道:“知道什么?”那女子凝眉思索一阵,又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这么说你就不是被选定的人么?呵,那么就算你知道再多,也没什么用。简单点说吧,厄特拉折了剑锋,想必一定是寄宿在你体内,方能不失其形。既然如此,息壤多半也是一样的道理。”王萧愣道:“这话怎么说?”那女子说道:“闲话少说,我先帮你取出息壤吧。”王萧问道:“怎么取?”
那女子嘲弄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只是你信得过我么?我可是邪秽的、罪恶的、肮脏的,达涅古的化身——涅古鲁。”王萧微笑道:“不啊,我觉得你是个蛮好的姑娘啊,为什么要这么贬损自己?最近还不是总有人骂我是什么怪物、杂种、杀人恶魔之类的,听听也就够了,不用在意的。”那女子一呆,原本冷冽淡漠的声音,忽地多了几分轻柔之感,讷讷道:“你..你说我蛮好的?”王萧并指掠过眉间,笑道:“嗯,嗯,蛮好,非常好,我相信你。”那女子碧蓝色的眸子偷偷打量了王萧几眼,说道:“好了,那你闭上眼。”
王萧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少间之后,倏觉唇上清凉,满是柔腻温**感,心头大震,想道:“她、她、她..”接着胸膛似有一物缓缓浮上,经口而出。
那女子道:“可以了。”王萧睁开眼来,只见女子两指正抵在自己唇边,上悬一块寸许大小的淡黄结晶,正自轻缓跃动。他见了眼前情景,想起方才脑中所思,不由羞得满脸通红,说道:“那、那个..这就是息壤了吧?”那女子点点头。他又问道:“为..为什么刚才要我闭上眼啊?”那女子答道:“方便你集中精神。”王萧脸红更盛,尴尬的“哦”了一声。
那女子盯着王萧,问道:“没了息壤以后,你就再无往日那种惊异的恢复力了。以你..你的水准,且不说战斗致死的风险大大增加,便是催动厄特拉所需的精气,怕你也是承受不来。你可想得清楚了。”王萧一凛,寻思道:“原来我数次得脱大难不死,是依仗了这个黄色水晶的能力。”又问:“催动厄特拉所需的精气?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道:“厄特拉并非凡兵,就算是遗民中千挑万选的柏戈,使将起来,也是大受其害。而你,实在太是脓包了..我想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觅得厄特拉,若非那人千百世之前,便有所预见,夺得息壤之力,贮于剑中,今时今日,恐你早已无幸。”王萧哈哈一笑,心道:“我太过脓包,那可真是抱歉了..”问道:“那这息壤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女子沉声道:“息壤,行系血肉之躯,百创加身,弥而不断,行将枯木,周而不散。莫说只是治伤疗病,便是补元永寿,起死回生,亦不在话下。”
王萧惊道:“这么神奇?”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他..就是不窃取这息壤之力,又有谁伤得了他?”说到这里,止口不言,显是神思不定,俄顷,又说道,“这中间最大的难处,就在你失去息壤之后,再使厄特拉,便是损体伤气,无异于慢性自戕。”王萧奇道:“真的假的?”那女子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是玩笑话?”王萧讪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女子不待他说完,便道:“是了,我问你,在你运转流水之力,活化全身筋肉血脉的时候,可有觉得身体有所痛感?”
王萧浑身一震,猛地想起,那次在荒野之外与小白习练那刺击之时,是曾肋后剧痛,晕厥过去,说道:“是..是的,而且还痛晕了过去。”那女子幽幽叹道:“息壤之力在身,你尚且如此不禁,若是离了息壤,那后果可想而知。虽说取了水流之力,激化血肉细胞,是个了不起的创举,但于你那孱羸的身子而言,实在是过大的负担。”王萧埋头,噤声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