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生”?
“原”?
苏逸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字上。
这栋公寓了姓原的人就只有一个。那伪君子是他生平大敌,不论做什么都要和他对着来。
譬如说,他刚写了一篇咏春,那伪君子就假惺惺的同人说:“因伤春悲秋写诗撰文,不过就是图一时心情舒爽,无甚大用,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才华。不若写些揭露世情的文章,既赏心悦目又能唤醒国人心智,岂不快哉?”
又譬如说,他和学校里的好友一起参加舞会,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他在同人说闲话:“时之兄,实在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西洋人的误会,总是要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我知道这是他们的习俗,心里头却总是抗拒。毕竟我家中娇妻稚子,若是去了,总觉得对不起他们。”
瞧瞧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在谴责他们这些常参加舞会的人不自爱?
实在是欺人太甚!
如此之事,数不甚数。更为气人的是,这样虚伪可恶的原语却总是被人高看一眼。
“逸之,你这诗写得虽好,但是较原伯言还是差了一筹啊。”“逸之,你这画技巧高超,但是意境却比原伯言要差了。”“逸之,你还记得前几日在课堂上大放厥词的怀特教授吗?他今日和原伯言争辩,被原伯言反驳得哑口无言,竟然向校长请辞了!”
原语原伯言!他恨不得把这五个字从脑袋里挖走。
“你说什么?章又安和原伯言?”苏逸的表情有点可怕,这让思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的视线看向了斜后方的门,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毕竟他的脑袋上已经破了一个口子了,思墨觉得上面要是再添上一个……那他还不如回华国去呢。
“原伯言?”思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苏逸不耐烦的追问道:“就是他!章又安怎么和他打交道了?那人居心叵测,极为阴险,偏偏又有一副好皮相……真不知道那女人和他说了些什么……莫不是把船上的事情说出去了?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他越说越气,说道最后又是一阵惊恐。船上的事儿,知道的人太多了,他知道想要捂得严严实实的那大概是不能了。思墨的事用“误会”“被吓坏了”等作为借口勉强还能解释。章又安的事情却不好办了。他只能强忍着恶心和那女人做出了一副恩爱模样来堵人的嘴,再加上他之前的好名声……不管船上的人信不信,他也是把能做的都做了,想必他们也会嘴下留情。
但是……但是……
只要一想到章又安清口对原语说出了那些话……
“苏逸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他把服侍他的小厮打得昏迷不醒,惊慌之下还以为自己打死了人。做下错事,他不思悔改,竟然还想着要利用大家对外国列强的仇恨,把罪名栽赃给一个可怜的护士小姐!不仅如此,我因他重病,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之心,竟然在我病危的时候也不愿来看我一眼!如此不仁不义之人,偏偏要做出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出来,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原语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是嘲笑他了吧?!一定会唾弃他了吧?!一定是瞧不起他了吧?!
一定觉得他不配做他的对手了吧?!
而且原语在加斯拉格留学的华人当中威信颇重,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不轻。他要是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漏出个一星半点的……
哪个人会不信?
苏逸握紧了拳头,就连指甲陷入了掌心都毫无所觉。
“果然……那女人果然是个祸害……”他喃喃自语。
思墨原本听得云里雾里,这时候听到了一句他能明白的话,马上就提起了精神同仇敌忾的骂道:“自从少奶奶嫁过来,家里的事就多了起来。她不体恤少爷辛苦也就罢了,这里惹麻烦,那里惹麻烦的还反过来怪罪少爷!等以后把她休回章家去,看她还有没有脸活着了!”
苏逸听到这一里,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抬起脚就往思墨身上踢。
“哎哟……”
思墨没有防备。他正为章又安待会儿要受到的责骂心中暗喜,哪里会想到男人心海底针,苏逸一下子就冲他发火了呢?
摔倒的那一霎那,他忽然想起在船上苏逸拿枕头砸过来的那一下子,整个脑袋都空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头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苏逸脸上神色复杂,他伸出脚在思墨身上又轻轻的踢了两下,“起来,起来,我又没用什么力气,你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苏逸一眼瞥到思墨额头上的包扎好的伤口,心里又是一阵气涌上来。
要不是思墨动作不够灵活,没有躲过他砸过去的枕头,他也就不会误会他被那个什么琼斯的丑八怪打死了,他要是没有误会他被那个什么琼斯的丑八怪打死了,也就不会惊慌失措的跑出去丢人……
章又安是祸根子,这小子也是个祸芽子!
苏逸眯起了眼睛,两只手在身侧动了动。
忽然,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径直转身往门口走去。
“思墨,等会儿记得把门关上。”他说道。
思墨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是”,然后看着苏逸朝着书房走去。他尝试着站起身来,却发现两条腿都软了,就像是里头填的都是棉花。
嘿,还不如回华国去算了。他低低的骂了一声娘,觉得以后的日子,大概比他设想的要差上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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