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阳既然交代了,不明真相的齐嬷嬷自然带着飞絮挑了一下午的绣线。莅阳也不好意思让她们白忙活,所以晚膳后休息了片刻就去忙着继续绣花了。
芙蕖苑的柳嬷嬷让宫女送来了一篮子新采的莲蓬和新摘的荷叶,齐嬷嬷看着这两天天气越来越热,所以打算明天下午给莅阳亲手煮荷叶莲子羹,就带着轻柳跪在一边的矮几前剥莲子。留下细心灵巧的飞絮在边上侍候莅阳,递个剪刀了、穿个线头了……
不知不觉铜壶滴漏的计时刻度已经到了亥时,飞絮打了个呵欠,莅阳也有些困倦,活动了一下肩膀,招了招手道:“来给我捏捏吧,脖子都酸了!”
飞絮起身,正欲挪过来,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人不少。室内四人都有些吃惊,齐嬷嬷率先站起来,福了福身,一脸镇定道:“殿下莫慌,待奴婢下去看看!”说罢扫视了一眼清流和飞絮,道:“保护好公主!”
两人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乖乖的点头,过来坐在了莅阳身边。
眼看着齐嬷嬷下去了,莅阳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站起身道:“这么晚了,谁跑到畅音阁来?”
“难道是太后娘娘?”轻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莅阳也有些疑惑,起身走到窗前,俯身往下看去,不由得抽了口冷气。
轻柳和飞絮也跑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畅音阁外通向岸边的回廊上站满了手持火把的轻甲禁卫军,举目远眺,暗夜里到处都是火光点点,也不知道有多少禁军在活动。
“这秦大统领怎么当值的?怎么能让禁军跑到殿下的畅音阁来?”飞絮有些惊骇道。
只听得下面似乎有争吵声,莅阳眉头一皱,面上有薄怒,转身便要下楼,却被轻柳和飞絮拦住了。
“殿下,您不能去,底下都是禁军。”飞絮很是惊慌道。
“让开,本宫难道还怕了不成?这个时候闯入畅音阁,我再不去教训教训,这帮人可就真的没有规矩了”莅阳一把推开她道。
“殿下,殿下,”轻柳闪过来拦住她道:“您贵为长公主,金枝玉叶,怎可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此时下去的确不妥,传出去可就不像话了。”
莅阳气不打一处来,使劲甩开两人,道:“现在还顾得了那许多吗?”一边大步往楼下走去,轻柳和飞絮急忙跟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在我畅音阁撒野?”莅阳匆匆奔下楼,却见齐嬷嬷正和带队的将官理论,外面侍候的一干宫女和太监都已经被禁军制住,无不满眼惊慌和迷惘。
看到莅阳出来,一干人等全都下跪行礼。
“微臣奉命追捕钦犯,还请长公主行个方便!”为首那人以额触地,恭恭敬敬道。
莅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声道:“谢玉,你是不是疯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竟敢带着这么多人来搜我的畅音阁?谁借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谢玉直起身来,死盯着她冷冷道:“微臣职责所在,还请殿下恕罪!”他的眼神落在莅阳鬓发间的簪花上,竟像是燃烧起来一般,泛出令人胆寒的赤色。这哪里还是温驯纯良的小兔子,简直是九幽暗狱中翻出的恶魔。
莅阳心底涌出一丝恐惧,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但心头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指着他厉声道:“你现在立刻带人滚出畅音阁,否则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谢玉嘴角泛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霍然站起身,冷冷的下令道:“来人,搜!任何角落都不得放过!”
“是!”底下禁军见有人顶着,自然什么都不怕了,立刻踢踢踏踏涌了进来去到处翻找,莅阳气的差点吐血,扑过去抬脚就要替谢玉。由于晚间临睡,所以并没有穿多么考究的衣服,仅着轻绡薄衫与绿荷色长裙,她这一脚踢出去,顿时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的小腿。
齐嬷嬷吓得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莅阳的腿,轻柳和飞絮也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莅阳的腰。
谢玉神色复杂的望了莅阳一眼,终究欲言又止,冷着脸进去亲自检查了。
莅阳气的脸色发白,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吓得轻柳忙不迭的给她揉着背心,齐嬷嬷也不住的劝慰,飞絮快步去隔壁倒了杯热茶过来一点点喂她喝下去,这才慢慢缓过来。
“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莅阳胸口剧烈起伏,手脚发颤,耳畔听着那些噼里啪啦的翻东西声音,气的只想杀人,一时间眼泪都涌了出来。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殿下,别急,别气坏了身子……”齐嬷嬷站起身,心疼的抚着莅阳的肩膀安慰道。
莅阳心神激荡,手脚发颤,扶着轻柳缓缓走了出去,站在外面平台的雕栏前直喘气。她的手紧紧抓着栏杆,并蒂莲的雕纹硌的掌心生疼,心里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谢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看来,应该是母后的手笔了!到了此时,莅阳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钦犯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的目光落在月影斑驳的茫茫湖面上,心底的担忧和焦虑便如同水面翻涌的波光般忽明忽暗。
便在这时,听到身边轻柳的抽气声,莅阳回过头,看到谢玉带着人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不像方才那样冷冽狰狞,莅阳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她心里很是苦涩和伤心,原来真正折辱自己的人却是她的母亲。
谢玉迈着方步走过来忽然直挺挺的跪下,莅阳身边的轻柳和齐嬷嬷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退到了一边。“微臣鲁莽,惊扰长公主殿下,罪该万死!”他俯身恭恭敬敬的拜下请罪。
若放在刚才,莅阳定然会想也不想的赏他两巴掌。可是此刻她心中烦乱,神思恍惚,只是静静的问道:“你所说的钦犯,究竟是何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想这么简单的走。”
谢玉垂下了眸子,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似乎有些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南楚质子!”头顶的灯笼泻下一片光影,投照在他的头顶,映出两片薄弱如蛾翅般的睫毛。
即便莅阳已经猜到了,但是此刻得到确定,还是差点站不住脚。
“你走吧!”她心头无端的万分难受,不想被他看出来,抿了抿唇迅速道。
谢玉也不敢再久留,复又拜谢,这才带着禁军有条不紊的退出了畅音阁。待走到了岸边,忍不住回望,看到有些失神的莅阳还是依着栏杆站在那里,轻裳绿裙和发梢在夜风中飘袅,单薄的仿佛灯影下的剪纸。
他心头彷如针扎,急忙收回了眼神,带着人匆匆离开畅音阁。今夜还很长,这才仅仅是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