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脚还没抬起,脚踝一紧,已被人攫住,害她差点摔倒。
“带我一起走。”沙哑的声音,不容拒绝的语调。
苏丹恪大吃一惊,低头,正看见明明已经走远的毓嶙,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看着他清明的眼睛,苏丹恪暗道,真是麻烦。
不过那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回转的?”
“刚刚。”
苏丹恪脸色一僵,想到昨晚三人挤在一块的事,再加上白日的一番折腾,眉间难得地浮上气恼之色,欲斥之,却又立即想到现在不是时候,只能硬忍下这口郁气,反笑道:“既然贝勒已经有退路,十八额附等必然也快要赶到,又何必为难小女子?”
听到额附二字,毓嶙的眉梢不易察觉地一跳,并不试图多说,只是没放开手,淡淡地重复:“带我走。”
苏丹恪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狠狠地瞪着他平静却执拗的眼,“莫不是忘记昨日藏道还想着要我的命,今日就如你与藏道如此熟悉,又凭什么做此要求?”藏道提出让她与毓嶙如同那些战俘一样入林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在她苦苦劝说毓嶙的时候,却只顾着去讨好藏道,连多余的一眼也不曾施舍给她。如今倒好,他竟还敢使唤她,倒真是以为贝勒可以通吃天下吗?
“我没想要你的命。”他垂下眼,道,就在苏丹恪心中一动的时候,又补上一句让她几乎吐血的话,“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也不会去在意她的死活。
他这样一解释,苏丹恪立即明白了,他收她入帐,他弃她于山林,他用她讨好心爱的男人,都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么成见,只是她恰好是那个顺手的人,至于她这个人,其实从来没被他看入眼中过。
苏丹恪不以为自己对他抱过什么期望,但还是被这句话给刺痛了。
低笑了声,她努力平复住满腹的悲凉与愤怒,抬脚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止住了。
“你若不带上我,也休想逃掉。”明摆着的威胁。
苏丹恪对他再没了丝毫的怜悯,闻言冷冷一笑,从腰间拔出匕首,蹲下身直指他脆弱的喉咙,“逃不掉……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你,再砍去你的手?”
面对着苏丹恪的匕首毓嶙面不改色,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信。”
顿了一下,见她手上的匕首微退,又笑道,“你信不信,杀了我,你将再看不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你有什么资本威胁一个深受大清帝宠的格格。只因你是一个不入八个铺的贝勒?”
天上传来一声尖厉的鹰啸,苏丹恪沉默地收回匕首。
“你能不能走?”
毓嶙久曲起的双腿有些麻木,苏丹恪看了他半晌,见他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弯下腰想要扶他起来,然而这一用劲,不仅左肩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右腿更是一阵剧痛,“扑”的一下跪跌在地,刚扶起半身的毓嶙也再次摔了回去。
“就算你想报复我,也不必急在这一刻。”毓嶙脸上闪过一抹痛楚,说出口的话却于满不在乎中含着讥诮。
苏丹恪静待疼痛缓解,才抬起眼看向他,冷淡地道:“我现在身上所负的箭伤,全拜你的“好兄弟”所赐。”
听她提到藏道,毓嶙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冷了许多:“他性子勇猛,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没取你性命已是你的造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丹恪“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想到藏道是怎么放过自己的,不由得反讥道:“莫不成我还要感激他?”语罢,看毓嶙脸上浮起怒气,不等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就转开了话题。
“现在的问题是,别说我弄不动你,就算弄得动,也会很快被追上。”
她道出事实,却又忍不住郁闷地补上一句:“我看你的“兄弟”也会追来,他自然会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你又何必拽着我不放?”
“本贝勒喜欢。”毓嶙意识到目前的处境,沉吟道,“时间上确实是来不及……”
藏道的亲卫在前面探路,快要抵达猎鹰指示的地方时,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立于藤萝林隙间,身着毓嶙的衣服,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两箭。
藏道和芙尔俐到时那个侍卫脸色不太好地恭立于一旁,而他们辛苦寻找了一夜的人——毓嶙以及苏丹恪,男子则头枕美人怀、慵懒地侧卧在溪边的一处平滑大石上。
石上垫着一件薄衫,半躺半卧在上面的两人都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一个衣襟半敞,一个发丝散乱,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来之前这里在进行着什么。在青石的周围,溪流淙淙,野菊烂漫,衬得白色内衫上血迹斑斑的美人凄艳中隐露妖娆。
芙尔俐沉下脸。
“你们怎么来了?”见到他们,苏丹恪连起身也没有,不太热情地道。
藏道瞥了眼旁边神色忐忑而怪异的侍卫,心中纳罕。
“苏丹恪,你真是胡闹,可知我们寻得你多苦?”芙尔俐微微皱眉,脸上显露出不满。
“你们寻我做什么?”苏丹恪闻言眼露惊讶之色,说着微侧脸看向藏道。
苏丹恪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微仰头,神色纵容而爱怜,话却是对藏道说的:“我与毓嶙在此玩赏,赏够了自然会回去。莫不是十八额附以为本格格离京五年,无用到连自保也不能了?”语至此,她突然笑了一下,目光如电般扫向那个亲卫,冷冷道,“所以还要让侍卫射上两箭试试本格格的身手?”
芙尔俐脸色骤变,狠狠地瞪向那个侍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个侍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格格恕罪,那时风动,卑职只当是猛兽掠过,实非有意冒犯和硕格格。”他语气冷静,不见丝毫惶恐。
不等藏道有所反应,苏丹恪笑吟吟地道:“如果连人和兽都分不清楚,这样的侍卫留在身边,十八额附的安危可着实让人担忧啊。”
此话一出,原本还一脸有恃无恐的侍卫面色瞬间变得灰败,跪着的身体不可察觉地颤抖起来,连连叩头,“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藏道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既然这不长眼的奴才冒犯了和硕格格,本额附自不会便宜了他。”顿了顿,又道,“山中秋雨方歇,寒湿透体,实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速回去吧。”
“你们还是先回吧,本格格与毓嶙贝勒尚未尽兴,实……”
“够了!苏丹恪,你还想要怎么折腾?”一直沉默不语的芙尔俐终于忍不住,怒喝道,美眸中充满了怒火与不耐。
似乎直到这刻苏丹恪才注意到芙尔俐的存在,熏染着哀伤的眼睛慢悠悠地转向她,定定地看了片刻,神色越来越冷,“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同本格格说话?”
此言一出,不仅芙尔俐和藏道,便是毓嶙也不由得呆了呆。然后便听到她继续道“本格格还在此处,何容你在此嚣狂?”
“你、你……”芙尔俐素来是被苏丹恪宠着、捧着的,此时她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若此,让她又气又怒又不敢置信,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本格格也是你能呵斥得了的吗?”苏丹恪打断她,“像你这种女人既无趣又高傲,本格格不过是兴致来了与你玩玩,你便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儿?竟然想训斥本格格……”
芙尔俐气得脸色发青,连说了几声好,转头便走。
藏道在后面喊了几声,见人走得远了。不由得回头责备:“苏丹恪你真是太过分了!”说罢,也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对着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个侍卫,命令道:“你留在这里保护和硕格格,若有分毫闪失,便提头来见。”
眼看着他也消失在林间,苏丹恪便吐出一句:“你让我不好过,我就让她不好过。”
没容她多想,毓嶙侧转头,唇恰好贴在她的脖子上。外人看上去便像是两人又开始亲热起来,那留下的侍卫记得之前同伴的教训,慌忙背过身,走得远了些。
“尽快解决掉他。”苏丹恪用呢喃的语调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辣。
毓嶙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个侍卫是藏道留下来监视他们的,只要他们稍不留神,只怕就会真如那件衣服一样,被扎上几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