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妹妹对我说这句话的情形,眼里是绝望的无奈,还有弱弱的对我的求助。她是多么希望我说一句,“没有多久了,很快我们就会结束这样的日子了。”然而,这样连我都不信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对她说呢。我害怕我给你她希望,却无法把那希望兑换成现实,反而给彼此带来更大的绝望。
早知道那天我们是最后在一起,我一定会说出能给她希望的话的。因为,好歹也能给她带来片刻的开心啊。
我那可怜的妹妹,虽然我们不是亲姐妹,但是她却是我这一生最重要,最牵挂的人。
每次回想这个妹妹说这句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落泪。那时,小小的我们不过才六七岁啊。
记忆中那一天,我们在街上乞讨,乞讨了很久,什么吃都没有找到,还被一些无知的小孩子欺负。我拉着妹妹,拼命的躲,拼命的躲,想赶紧逃到一个安宁的角落。
然而,人越是退缩,欺负你的人就越猖狂。有个大点的孩子说,要把我们这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扔到村子里的臭沟里。我听见这句话吓住了,此时是冬天,衣不蔽体的我们,经历不了这样的折腾的。因为冬天的水会让我们生病,而我们,生不起任何一场病。我不顾自己打不过他们,捡起脚边的石块,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我边打边让妹妹逃跑。我的身体与一般人不一样,我很少把那一点展示出来,直到那天被逼急了,我的眼睛充血,我看到妹妹跑远后,已经成功拖住那些讨厌乡野孩子的我,从他们的脚下爬了起来,头发变成了火红色,手指也变成了尖尖的爪,在他们还来不及说出妖怪的时候,我就把那三个小子的心脏挖了出来。
我并不想杀了他们,虽然他们很讨厌,没有同情心。然而,露出妖化特征的我,无法控制杀戮的本能。但这也怨不得我,是他们逼我的,谁让他们不把我们这些小乞丐当人呢。
等我洗掉手上的血迹,去问我妹妹的踪迹的时候,那些傲慢的大人说了一件让我生气的事情——他们说他们没有看见我所说的那个孩子,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疯子,遇人就说快去救她姐姐,说她要被其他小孩子打死了。大人根本不相信她的胡话,这个太平盛世的年代,谁家小孩会做出打死人的事情?
我心里一窒,那傻妹妹啊,这个世道谁会相信叫花子的话呢?想着她不知道我是妖怪,拼命求人来救我的场面,心里莫名的辛酸和感动。
“那后来她去哪里了?”我急忙问。
那个傲慢的大人此时已经转过身了,见我又问,他很不耐烦的说,“谁知道她的?大概没人理她了,她觉得没趣离开了呗?”
我已经知道这是那些傲慢大人的极限了,再问他,他会不耐烦撵走我的。我心疼我那可怜的妹妹,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急忙去找我妹妹了。这个村子不大,我应该会很快找到她的。
我并不担心村子里的人会知道我杀了人的事。因为,此刻的我没有红头发,没有尖利的爪子。更何况,我还是个小孩子,他们都说了,太平盛世,小孩子怎么会打死人呢?
然而,那天,在不大的村子,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妹妹。我心里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她看到我妖怪的模样,所以被吓到了,一直躲着我?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只是,那却是个让我失望的消息。村里有个小女在村口玩的时候看到了我妹妹,不过,那时一个大人牵着他,好像说是我妹妹的叔叔什么的,说找了她很久,终于找到了她。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过,我听我奶奶说,那个大人估计是个人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你妹妹的亲戚。”小女孩又补充道。
人贩子?
“不过,我奶奶又说了,她被卖了也好,好歹也有口饭吃。不会在这个冬天,什么果实都没有的季节,饿死在外面。”小女孩懵懵懂懂的对我说。
似乎,她自己说的话,她也不甚明白。
“乞丐姐姐,估计你这个冬天在我们这个村子也找不到吃的,不如你去找你妹妹吧,叫那个人贩子一起把你卖了,这样,你就不会饿死了。”她打量着我,好心的说。
我此时精神恍惚得很。她的话我听进了一句,没听进一句的。直到我被她的目光注视,我才反应过来。
“不会饿死么?”我喃喃地说道。我虽然与常人有点不相同,但是基本上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就是我会饿,我需要食物,还有,我母亲是人。
我那母亲生我下来的时候,大概不知道我那英俊迷人的老爹是个妖怪,所以见到像人又非人的样子的我时候,吓了了一大跳,想准备杀了我。后来,我爹阻止了我娘,带着我离开了我母亲家,想独自把我抚养大。或许是因为我与常人不同,出生时,睁眼那一刻,我所经历的事情我都记得。于是,我记得了,我母亲要杀我。
我二岁那年,父亲抛弃了我,因为,他又寻到了新欢。不过,这次是个女妖精,好像是蛇精什么的。父亲为了和她在一起,把我随便塞给一个乡村人家,给了抚养费后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我真的命运多舛,好不容易被父亲弄了个什么符印,使我非人的特征消失,我在那农妇家获得了点亲情,被一个小我一岁的女孩唤作姐姐。然而,我六岁,她五岁的时候,村子来了山贼,一阵烧杀抢夺之后,村子成了火海。到处都在燃烧,等慌乱过去以后,抚养我的人家全死了。只留下那个被我任性拉去山上采二月蓝,得以侥幸躲过一劫的妹妹。
我的印象中,或者说,村里老人们说的,贼人一般是夜晚来,趁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可是,那次被屠村,就是发现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阳光暖洋洋的大白天。
小小的二月兰,从此在我和妹妹的记忆里留下了血色。每次看到这种花朵,我们的记忆就会被拉回那个慌乱不安的白天。
发生这样的事,妹妹惊吓得哇哇大哭。
我却冷静得很。不是我不害怕,而是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个世间,只剩我来照顾我妹妹了。
村子被毁了,但是在乱瓦里,我还是找到了一些吃的粮食。尽管我知道这些不够我们吃多久。然而,天大地大,总有一个角落有吃的给我们,只要我们去寻找。
我这样安慰妹妹。
然而,这个世道生存太困难,特别是我们这些才几岁大的小孩。我费劲我所有能,我们挨饿的时候还是很多。饥饿是困扰我和妹妹很久的大魔王。如果没有它,妹妹说,和我一起流浪其实是件开心的事情。我们春天享受一路的百花香,夏天追逐着风和星星奔跑,秋天采摘各种颜色鲜艳的水果,冬天和我一起看着雪花飞来飞去,然后把那些泥泞的道路弄得白花花的,就像铺了层厚棉花一样。
“是啊,为什么不一起卖掉呢。“我心里默默的说。只要没饿死,我们相依为命着,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那时,我会带着妹妹去往更多的地方,看尽那些没见过的花与草,跑遍那苍穹下所覆盖的所有世界。
于是,我向那小女孩询问了那大人的方向,然后以那女孩惊讶的速度,迅速的向那边跑去。我说过,我有一半的血统是妖怪,妖怪的体力异于常人。
那时我想的,怎么样都要和妹妹在一起。那唯一的,在我生命里当我是亲人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