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原也是旧式人家,如今却颇有几分洋派风气,举办的是西式的订婚礼。不过,因亲友众多,订婚那天杀羊斩鹅,办了十几桌酒席,倒也热闹非凡。
姐妹俩听从淑娟的嘱咐,依照旧俗,讨了孟浩和孟澈的鞋样,准备给准新郎倌做鞋。
老夫人穿一身簇新的暗紫红丝绒棉袄,打着精神端坐在酒席上,一脸喜气。席间,赠送姐妹俩每人一个祖传的玉镯为信物。见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般的两对新人,大家都欢喜不已,祝福声声。
订婚之礼顺利办妥,婚期选在五月。到五月,孟濂应该会回来了吧!
结婚是大事,虽说参照的是新式方法,但一些旧俗不能免,家里又要准备聘礼,又要置办嫁妆,大家马上开始忙碌起来。孟家的里里外外先要粉刷一遍,孟乔良还出资把门前的青石板路砌成了水泥路,一直修到河塘边的渡口。这修路修桥修善缘,从此成为三桥的一段佳话。
虽然都是长辈在操持,但依旧有很多事情要亲自去挑去验去置办,婉莹和婉瑶还是觉得这准备的过程十分繁琐。因为重视,因为讲究,光是这嫁衣这头面,从选布料、选材、量身到试穿、修改,裁缝店就去了不下三趟。
这琐事忙起来,日子一天天就过得极快,婚期渐渐近了。
那日一大早,孟浩来带婉莹坐船去明港挑钻戒。现下结婚,有钱人家都时兴戴钻戒。虽然孟家自己有银楼,可三桥是个小县城,所以卖的都是些寻常的戒指,挑结婚的钻戒还是要去明港。本来婉瑶要一起去的,可偏偏孟澈的那身新郎的长袍要改,裁缝师傅刚巧又约好了要上门来,一时抽不出身一起去,只好作罢。
到了明港洋行,孟浩让伙计把店里最好的钻戒都拿出来。那里的伙计见是大客户,招呼得十分殷勤,将各色钻戒都拿出来给他们看。那些钻石在灯光下辉如群星闪耀,当真是流光溢彩,连眼睛都要被灼伤了。
因钻戒价格不菲,又因着是结婚要戴,婉莹挑得格外仔细。可是,挑贵了,自己觉得心疼;挑便宜了,又怕被伙计笑话了去。此时,又没有婉瑶在旁边可以商量,所以挑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拿捏不定。
她犹豫着拿起一枚镶嵌精致的三克拉左右的钻戒,戴在手上试,想让孟浩拿个主意,可抬起头,身旁竟不见孟浩的踪影。她挑得认真,竟然连孟浩是什么时候走出去也没发现。
她四处张望,寻找孟浩的身影,伙计陪笑道:“刚才有人来找,您先生出去了!“
婉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细看、试戴。可看了好一会儿,孟浩还没回,她便把刚才那枚戒指定了下来,出门去找孟浩来付钱。
走到门口,就看到孟浩在街边和一个戴鸭舌帽的黑衣人在说话,看到婉莹出来,示意那人可以走了。
孟浩进店买下钻戒,便搭上人力车带婉莹去找吃饭的地方。下午又拉着婉莹逛了些地方才回家。
到三桥已是晚上八点。
天上的星光疏疏落落,风吹过,一棵长得繁盛的垂柳枝叶摇曳,空气中满溢着香樟花的气息。新浇的水泥路两旁都是老墙,萝藤掩映,墙内树木葱茏。新装的几盏煤气灯亮着雪白的光,在三桥倒是个时髦的物件。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四下静谧无人。孟浩猛地转身抱住她,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把婉莹吓得脸色发白。他却马上放开了她,不置一言地走到门前去打门。“笃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好似婉瑶此刻擂鼓般的心跳,脸慢慢地红热了起来。
马上有管家来开了门:“大少爷,你们回来啦!”
走进孟家大院,孟浩目光灼灼地看了她片刻,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婉莹站在树影下,轻轻呼了口气,待耳根的滚烫慢慢冷却下来,这才慢慢朝厢房走去。
走到半路又想起一天没见着奶奶了。不知今天身体如何,睡下了没有?心里无论如何放不下,于是转身去看老夫人。走到老夫人房门前,却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来:“乔良啊,娘老了,日子不多了。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自己的孩子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孟家的家业能到现今这个样子,全靠你这些年……“
仿佛在交代遗言……一阵风起,芭蕉树丛后似有人影闪过,婉莹心中没来由地一惊,不敢再听,便转身回房了。
急急关上房门,见婉瑶恬静地在灯下看书,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