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孟濂回来时已是黄昏。这一日天气极好,绚丽的晚霞如彩锻般把天际装饰得五彩缤纷。
孟濂戴着一顶草帽,穿着一身布衣马褂,装束与平时大有不同。春羽一路跑着喊着:“三叔回来喽!三叔回来喽!”
婉瑶彷徨了一天的心,在见到孟濂的那一刻,终于安定下来。
晚饭后,有人来送信,是舒文轩给婉瑶的,却是休书一封。全文如下:
立休书人舒文轩缘于民国三十年间与叶婉瑶合婚结褵以来,性情不和,难以偕老,经双方同意自愿离婚,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特立此休书。
民国三十四年秋
立休书人:舒文轩
婉瑶紧紧攥着休书,手微微颤抖,想着舒文轩这四年来对自己呵护备至,心中怅然。
当初她在军中染上瘟疫,莫不是他在枪林弹雨中不离不弃地照顾了她七天七夜,又偷偷将她藏匿于军中,而后又以已是他的人了为由不顾长辈反对娶了她做随军夫人,她早就成了战场上的孤魂野鬼。
孟濂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说道:“瑶儿,如果你后悔,我带你去找舒先生。”
她的手停留在他的手心,汲取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低低说道:“濂,我不后悔!”
身后,并排站立的孟澈和婉莹看着两人欣慰地笑了。夕阳的余晖沐浴着大地,为每人都涂上了金色的光环,晚风徐徐送来花木夹杂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孟濂的肩膀坚实稳妥,婉瑶轻轻靠上去,听他的心跳沉沉入耳,定定说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孟泽左手牵着春羽,右手牵着琴音,亦笑道:“我们家要办喜事了!不如,把二哥和大姐的婚事也办了吧?”
春羽听了在一旁拍手道:“好啊好啊!”
琴音却是天真无邪地说道:“我最喜欢看新娘子了!”
次日,一行七人去祭拜了孟乔良、二娘和淑娟之墓。
六日后,两对新人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举办了简朴的婚礼。
兄弟俩这些年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所以婚事虽办得低调,街坊邻居却都闻声赶来,主动为他们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吉时到了,两对新人出来行礼。孟澈孟濂均着黑色西服佩领带,英俊潇洒;婉莹婉瑶身穿水红色旗袍头披纱巾,宛若天人。年近八十的蔡老先生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孟澈叶婉莹孟濂叶婉瑶,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这一天,同德堂里划拳喝酒,自是热闹非凡。直到夜幕降临,闹洞房的宾客们才纷纷自觉散去。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铜帐钩落,春深似海,满天匝地皆是那绣帕上的鸳鸯,交颈相偎。
从初次相遇到如今,已经隔了这么久,这么远。他和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终于可以天长地久了。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分离。
从此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男人沉重而芬芳的呼吸……轻轻颤动的老式雕花木床……她在他怀中明媚鲜活地绽放开来……
窗外又下雨了,淅淅沥沥。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渐渐深了。
孟澈和婉莹这头却还是相顾脉脉,执手凝噎。这些年,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日深,却从没想过要在一起。只是嫂嫂和小叔的情分啊!就算有时情动,可也恪守着本分,从没有非分之想。
那一日被孟泽提起后,孟澈和婉瑶也极力促成。两人都是性格内敛的人,这几日被摆布得如同木偶一般,只是内心却没来由得欢喜着。此刻默默相望,柔情似水,仿佛时间刹那间凝固成永恒。
许久,孟澈温柔道:“莹儿。”只听过他喊婉瑶叫瑶儿,却从没这么叫过婉莹。此刻轻轻一声莹儿,如同一阵甜美的清风直抵婉莹的心扉。
那段不堪的回忆一直如噩梦般存在,如今才知道,这一生原来是他,原来竟是他,从没想过,他和她也有今日。婉莹嗯了一声,如同梦呓般喃喃:“孟澈,你可真心愿意?”
孟澈用双臂环住她,轻叹道:“莹儿,我愿意!你知道,我愿意的!”
四下静无声息,连那雨声也渐渐变得悄然,仿佛怕惊扰了房中的鸳鸯。春羽和琴音这两日已是混得极熟,应该早睡下了。
婉莹将头埋在他怀中,明明像梦境,一颗心却安逸踏实,这样甜蜜,这样笃定。这一世,以为不可能再有的幸福,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