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往不同,春秋巡天没有在六时醒来,方五时便睁开了眼睛。这是他在神仙村,随白叔重新养成的习惯。
浴桶中的水,尚温。母亲依偎着桶沿小憩着,恰逢落羽,迎着清晨第一道曙光,提着小桶开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她没有注意到巡天已经清醒,而是轻轻的踱步桶边,为巡天舀去些温水,再增添热水时,忽有水花向自己迎面扑来,
“姐姐。”
...。
又将是崭新的一天。
苦茶漱口,凉水洗面,穿戴齐整后,再取茶碗中渐凉的两片茶叶,贴在眼部按揉了一分钟,饮下一杯不烫的清水,于母亲道得一声我出门了,春秋巡天离开了宅邸。
意料之中,回来后,自己还是第一个在晨训簿上,留下名字的人。
尽管巡天并不喜欢这种第一,就像他并不喜好学武一样。可春秋武馆他还是要来,不爱武道,却不得不练,慢吞吞的练,总也是练。
写下名字,就是来了。来了,不一定要留着,虽然云教习反复警告,晨训必须参加,只是巡天从没有将那个女人的话,放在过心上。就像她总是习惯的将武馆里的学生们,叫成那个他一样。
今天有很多事情等着巡天去做,做事前总要将一些事,先想顺了,这样做起来,才会得心应手的多。
吞进狡夜鬼蝠肚子里的瞬天日耀弓,被母亲发现了。按着落羽做事向来细心的性子,自己藏在坐垫下的两本秘籍,自然而然也不会逃脱。
母亲知道了,父亲就会知道。父亲知道后,离全族人都知道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这也是巡天临出门前,没有理会落羽的原因。不管为了什么,她总归没能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所以巡天很是不满的耍起了小性格。
那两本秘籍,巡天是一定会上交给宗门的,可是瞬天日耀弓,他想留着。具体地说,他想给父亲留着。而现在,即便父亲外出归来,就他那种所谓刚正不阿的脾气,是死活不会接受的。因为父亲知道,那是他的儿子,险些折了性命,靠着大难不死后的幸运,才侥幸得来。这是属于儿子的功绩,是自家儿子对宗族做出的贡献,则理所应当的要将弓奖赏给宗门里更需要它的人。
至于要不要随石蓉蓉那个浪妞,再回一趟神仙村。巡天认为,完全没有必要。毕竟她根本不是为了寻物,只是假借寻物之名,向自己这个当众驳她面皮,令她无地自容的混球,出上一口恶气罢了。
春秋巡天可不认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方才坐实了陆地大仙此等盛名的怪物,在极老的时候,生下了石蓉蓉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丫头。会因丢失天兵这种看似不小的小事,就会迁怒与他那冰雪却还不够聪明的女儿。
种下因,则有果。石蓉蓉不是庸人,只是自扰着。
正如此刻的巡天,隔着很远,遥望着城主府上,那座极是肃穆庄严的观星塔,有只雄鹰飞扑在了塔尖。
也许它就是十一年前,飞向东南的那只鹰隼。现在,它的羽翼已经非常丰满了。
皇甫奇,厉害。
春秋巡天从不吝啬赞美之词,尤其是纯碎到个人的时候。
他只是同多数人一样,长时间夸耀同一个人,是会产生疲劳的。
在皇甫奇身上,春秋巡天得到的疲劳已经足够多了。
即使巡天知道了老祖宗和小爷爷的死,是由皇甫奇一手导致,可那并不妨碍自己对皇甫奇诚心的发一声赞叹。
或许,运筹帷幄的皇甫奇,事行百密、唯独疏一这种寻常之人根本微不可察的算计,就能兵不血刃的拔掉他面前的眼中钉,似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也是有所称道的。
尽管十一年前那点事,现在已经无从去证明。至少春秋巡天,是不会去怀疑自己已经做出的判定。
毕竟他也没打算将老祖宗和春秋灭的真正死因,告之第二人。因为巡天本就没计划做一些为祖宗正名,替族亲复仇的傻事。
却非巡天没有信心或是能力。
而是现在的春秋门,较之往昔,要更为强盛,也更显安宁。
宗族一片欣欣向荣,表姑春秋灵这个高高在上的城主夫人,对皇甫奇可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切都为了图一个安定,能让家人感到安定,是巡天的本心。
所谓本心,无非是顺了自己的心意。
譬如探究老祖宗的死因、譬如多次违背自己的父亲、譬如明着讹诈白云山那大妖、再譬如今早,不想理落羽..。
本心使然,自无道理。
起早,只是为了去武馆留一个名。顺便在往来的路上,呼吸一下经夜霜滤过后,只有久居城镇的人,才会懒散的相信,这样咸湿的空气,还很清新。
好在晚秋的清晨,城中还有着相同的冷。
寒冷,会使人不由自主的清醒。如此,堆填在心头的事,也就变得格外清晰。
平稳的步伐,有意的迈长了些。每走一步,维持重心的腿也会多吃些力,不过行进的速度并没能改变,变得只是步调。
这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连春秋巡天自己都未能察觉。
每逢他走在路上做思考时,卡在一个不是很好解决的问题上,他的步调就会随之改变。
春秋巡天从没有过似今日这样的犹豫不决。
回到了家中,吃过了早饭。逐一检视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三爷爷替自己批示过的商铺文案。听母亲絮叨完家常,落羽又讲起了现在。直到日头渐暖,向来流连梦乡钟爱自然醒的铁娃,吵着要见自己的时候,还在举棋不定的巡天,做出了一个影响他终生的决定-------他要修经纶,他要在参加完一纪斗武的盛事之后,在武道的眼皮子底下,修习大道经纶。
春秋巡天几经权衡、反复斟酌,方才肯定了这番决心。
他想要了解武道革命、他想要探寻武道革命的原因、他还想知道究竟是谁第一个迸发出,点燃这场令一个妖族大能都极为忌惮,上达天庭、下至幽冥的轰轰烈烈的伟大革命的火星。
所以,最简单,也是最直观的方法,就是与之对立。
与人作对,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潜伏着一定的危险性。
只是,巡天通常的作风会告诉自己,
人立于世,凡力之及处,不求悠然,只盼顺心。若力所不逮,添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