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五点不到电话铃就刺耳的响起来,仿佛一只被人踩着喉管的鸭子一样呜呜咽咽。我红着眼睛接起电话,妈妈的声音就跟电话铃一样呜呜咽咽地低声下气的求我去医院一趟。我不想一切都白费功夫。
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交车上吃着油条,那香味让我无心回答他的每一句话。
“你姐等着你呢?”
“……”
“所有人都来看她,唯独你,你跟她一块儿长大,你该懂点事,从小到大,吃的让给你,穿的让给你,你姐哪一点对不住你!”
“……”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一直以来视姐姐唯掌上明珠的爸爸是怎么忍心把这些话说出口,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样貌和内心通通没有。
“爸,我要到站了,能不说了吗?”
我和爸爸匆匆告别,啪的将手机摔进书包之后,我忍不住钻进书包中大吐特吐,吐干净胃里的所有东西,我的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了。当我再次抬起头,擦干净满嘴的口水时,我对着满车厢鄙夷我的人璀璨一笑。
我又把书包背起来,像朵花儿似得一头扎进学校。
我以为到了学校,就可以不用整天听到康拉河,康拉河。但我错了,错的相当离谱。我费尽力气的爬到六楼,还没有走到教室门口,就从过道那头涌来一大群人,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袁满一看见我,泪眼婆娑的对我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当你骗人,没想到倒说真的了。你姐要死了对不对?怎么办呀?肖莉,那么漂亮的人现在要死了。她可从来没有过呀!”
我只想说我们谁都没有过,而恰恰康拉河经历过,上天对她格外眷顾。
“要到哪里去?”
班主任穿着黑色套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她是要去出殡。她一路把我强制的搂在怀里,就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默默关注我的模样。她沉默不语,只是哀怨的眼神不时打量我的表情。
医院门口,我请求老师让我留在外面,尽管不解,但她也终于应允。
老师和同学悉数走进去之后,我独自坐在上一次我跟舅妈坐过的小石凳上。我望着树的枝桠以外湛蓝的天空,想象着这样美丽的世界康拉河再也看不到,终于独自一个人跑了出去。
我一边跑,一边生闷气,这气仿佛是跟生养我们父母生的,又像是对头顶遥远的天空。
书包里发出奇怪的叮铃叮铃声,起初我没有注意,直到我跑到喉咙发酸为止,我终于听到了。
我从一堆秽物中间掏出不断发出蓝光的手机时,发现来电的竟然是出走的哈吉。
“肖莉,说实话,拉河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说实话?”
我一按开接听,那头清脆的男声就对我质问起来。我迷惘的双眼仰望天空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大朵乌云正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拼命掩盖华丽的天空,我想飞上天与那乌云搏斗,却空扑腾着独臂而无法实现。
“肖莉,你是哑巴啦,我求求你告诉我,求你了,康肖莉,我哈吉第一次求你!你他妈不能讲话啦!”
哈吉一直对我咆哮着,我被他愈来愈升腾的气势所惊吓,只能发出单音节“呃!”
当那头只留下忙音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
我急匆匆的寻找着公交站,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多走了很多弯路也没有找到,只能任凭萧条的冷雨将我淋成落汤鸡。
雨水流进我背上的书包,秽物混着雨水又一直流到我的脚后跟,我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当我的同学们终于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班级坐了个把小时。整个教室都充满着属于我的独特的气息,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慌不迭的掩口鼻。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味道?黄佳佳(班长)赶紧找人打扫,里里外外的!哎!今天真是够倒霉的。”
我看见班主任连门都不进就往旁边的办公室跑,屁股上两坨大泥巴,整条大腿也赤裸裸的。
我看见她那可笑的姿态忍不住哈哈大笑,袁满从门外不住地叫我,我也听不到。
“你笑什么呢?老师叫你去,嗨,准没好事。她今天从车上掉了下来,一地的烂泥巴全被她糊了,把我们笑死了。”
办公室里,我的班主任翘着粗壮的大腿正扭着裙子擦泥巴,她一会儿抬头望望我,一会儿低头仔细的朝裙子上啐口水。
“你妈说你连你姐要——,那样了,你还不去看看,你们姐妹的感情怎么差到这样?你自己说说吧!啐!”
她不住的朝裙子上吐口水,永远没有穷尽,光我站在那一小会儿,她就“啐!啐!啐!”的吐了七八下,永远有不尽的唾沫被吐到裙子上。
“你怎么不接点水呢?多快,而且那么大一块全脏了,你就指望口水就能将它除干净?”
“答非所问!滚!滚!滚!滚!滚!”
这个凶巴巴的班主任一边把我往外推,一边拿着毛巾接窗外的雨水。
“我知道你是伤心的,不过倔的很!可——别让倔强造成了一生的遗憾和负罪。”
沉着性子,我往班级慢慢的走,思索着老师给我的忠告,发现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哈维正朝我走来,火光熊熊的双眼显示着他的痛苦和多少个不眠之夜。就当我与他争锋相对之时,我的书包被人横向扔了出来,我们都眼疾手快,但是胜在他的胳膊比我长,比我先一步抓到。
“给我!”我凶巴巴的吼他。
我们都闻到了从里面发出的异常难闻的腐臭,我看见他死一般的眸子终于跳了跳,同时毫不犹豫的松手,我的书包就此沉睡于潮湿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