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河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家待了好多天。她不在家时我就占着她的房间和她的粉红色的软床。没有人会指责我,我的爸爸最近常常不着家,肖麦莉又巴不得看不见我。我的好老师巴不得我整个学期都请假,我甚至可以不通过她就可以得到假期。她对这一点喜闻乐见。
她悄无声息的进来,我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我正裹着她的棉被看她藏起来的那些言情小说。这里面****相对的男女主角常常要做些傻事,绕了一个大弯后在笑眯眯的拥抱在一起。
我看的头痛欲裂,仿佛这窗外的阴沉苍白的十月天。
“你干嘛在我床上?”她突然站到我面前,她的声音让我浑身都颤抖不已。我以为自己看见了幽灵,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甩到对面的窗户上。
“下来!”她伸手就要拖我。我非常识相,这就是健健康康的康拉河的本来面目,霸道,而且没有人性!她乐于见所有人出丑,只要她自己光鲜亮丽就行。
她又穿着新衣服,粉红色的中袖呢大衣,她还做了栗色卷发。此刻它们高高的盘在她的头上,有一两束从耳际滑落到肩部。
“谁给你买的衣服?”
我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但我的心里郁闷不是滋味。她调转过高傲的头,充满鄙夷的眼神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底。我又矮又瘦,而且从来都是邋里邋遢。灰色的针织衫套在黄色的睡衣裤上面,我实在是没法跟她比,她如果天生的公主的话,我就只能是她脚下的乞丐。
“反正不是爸妈买的,你别想叫他们给你买,小贱人!你把我的东西全弄乱啦!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烦死了!”
我把门轰的关起来。不知何时我们的爸爸已经回来了,他的声音透过棺材似得楼梯间对我咆哮着轻点关门,不然就把我弄死。
康拉河这一趟回来情绪很不对头,她时而高昂的引吭高歌,时而闷闷不乐的独自坐在窗台前折磨她的泰迪熊。
我已经被她这种反复的情绪弄得糟糕透了,索性独自坐在专属于我的阳台上看书。在康拉河恢复后,哈吉和哈维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时不时拜访,有时他们的妈妈小扫帚也跟着来,但我家妈妈其实并不待见她,我想她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时常待在我的屋子里。
我妈妈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但从不明明白白的说给那人听,我问小扫帚我妈去哪了,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我说。
“你妈妈说她必须出去跟人打麻将,因为她们早就约好了,她非去不可。”
我明白她挺伤心的,自从离婚后,尽管她得到一笔不菲的分手费,但她失去了青春年华以及两个儿子。她是挺落魄的,她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出来走动的呀!想到我妈妈的刻薄我就没什么话要说了。
“这些花是你画的吗?”
我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她比我自己还对我的东西感兴趣,她个头跟我差不多,要不是她看上去挺压抑,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现在住哪?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我不想让她一个人感到不适从,她好像特别羞涩,对于陌生的坏境总是存在担心。她时不时透过阳台的窗玻璃往康拉河的房间张望,她的儿子在屋子里玩的挺开心,时不时传出些笑声。
好长一会儿时间,她才想起我的话,她又匆匆说些要回去之类的话,总之是前言不搭后语。
“我住在我原本的家,跟我妈住,有空你就过来玩啊!替我告诉哈哈们,我先走了,叫他们回去路上小心点。”
她这会儿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一般开心,她趴在门框上对我说话的样子让我看到了像我这么大的她,和像她那样年纪的自己。
我对她点点头,她就像得到许诺的小女孩般轻快的走了。她刚走一会儿,隔壁的俩兄弟就齐齐到我这边来了。
“我妈呢?小贱人。”
他们显然接受这个名字比我快,哈维推搡的我的肩膀,哈吉倚着门框一副乐见于成的模样,我不肯搭理他们,尤其不想看见哈吉那一张现在在我看来特别恶心的脸。我特意转身望向别处。
“问你话呢?贱人,你说不说!”
“不说。我不知道!我也没看见。”
迎着西北风喝着暖融融的奶茶,让我神清气爽,也许外人看来并非这一回事,但我自己的心感到无比舒畅。
他们从我的嘴里问不出任何话,哈维气急败坏的琢磨着我的盆栽,哈吉怎样,反正我是不会看一眼的。康拉河像一个视察民情的公主般悠悠的走进来,她和哈吉耳语几句才看向我。
“怎么?康肖莉,阿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她此刻情绪亢奋,尽然忽略了我和她最近又水火不容的事实,她竟然跑到我身边咯吱我。搞的我又生气又笑个不停。
但我绝没有料到,我手里的奶茶杯会撞到她的头,然后所有的奶茶都沿着她的头发流了下来。
她愤恨的将我推开。
“你看你做的好事,你就这么嫉妒我的头发,啊啊啊!你烫死我啦,我就知道你恨我,你又想杀我是不是?”
她歇斯底里的叫嚣着,而我还愣怔在这当中,我知道自己又惹恼了她,我站起来想给她安慰,冲过来的哈吉又一次把我推开,我撞在阳台水泥护栏上,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哈维冲进我的房间卷起我唯一一条干净的毯子,但是康拉河把它甩在我头上,她恶狠狠的,呲牙咧嘴的喊着。
“我不要用她的东西,她的东西跟她人一样叫人恶心。”
我拽下头上的毯子,看见康拉河已经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哈哈兄弟尾随在她身后。我冲着他们的背影喊:
“小扫帚已经回去了,你们妈妈已经回去了!”
我没想到这句话又惹恼了哈维,他气呼呼的再次冲过来,一把扯住我的无辜的头发,我的半个身体被他扯住挂在阳台外。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句话!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我妈就是这样让你叫她的,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天天叫你小贱人,你他妈乐意吗?”
他从牙缝里絮絮叨叨的对我说了一大堆话,我基本上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自然侧头望着楼下,对发疯的他视而不见。哈吉已经陪着康拉河走到外面,他抬头看我,我又把头缩回来。
我明白他发疯所为何事,他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妈妈,都在欺负她。我挺为这对兄弟悲哀,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怕他。他看到哈吉在楼下走来走去,这才恨恨的松开手。
康拉河下去又上来了,她的门轻轻合上,她拉上房间所有的窗帘,在我面前的帘子却有意卷起一个角,我站的很远,仍然能看见房间里的康拉河背着我脱衣服的景象。她的身材发育的很好,我很嫉妒,我看见她撩起后背的卷发,用干净的白毛巾仔细擦着脖颈。
但是我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黏在她的后背中间,在那两臂的凹陷处。我疑惑的走上前去看个仔细,她却像是意识到到什么,果断的放下头发。
我思虑着,推开她的房门,她惊讶的大呼我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她急腾腾的套上白色毛衣。
“你又来干什么?没事不要到处溜达行不行,好像人人都欢迎你似得。”
“反正最近你是挺讨厌我的,这我知道,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你也不大喜欢我了。”
“我当然……”
她别扭的坐在书桌前,假装要写作业的样子。我就坐在她的床边,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她被我盯得腻烦,十分懊恼的说:
“我知道刚刚错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一向很好。你不要生气了,行吗?”
“你头发很漂亮!”
我说。
我们彼此相安无事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每一次这样的时光的来临,我总是心里忐忑,害怕下一秒又会失去。所以我想应该在这样的气氛里,抓紧时间问她点事情。
“你的病都全好了吗?”
她点点头,但我一点儿也不信。后来她自己也犹犹豫豫的抬起头来,担忧的说道。
“医生说根本没病,但是我总是担心着,我身体在变弱,我……”
她怕我笑她,紧张的打量我,看到我脸色毫无变化才接着说:
“医生说没什么,但是我的后背长了一个包,我总担心有点什么事,又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我让她撩起衣服来,让我看看,她就在我面前拉高毛衣。她的样子乖极了,半个身子趴在床上,温顺的像一只虚弱的小猫咪。
我看到她光洁的后背上长了一个透明光亮的小疙瘩。
“像一颗微型鸭蛋。”
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只是很小心很小心的碰碰它。她又拽下衣服,她叫我到房间里拿过作业和她一起写,但事实上,我们整晚都在讨论,根本就没有写什么作业。她只是想让我陪着她,我也总能知道她的心思。
她说她很害怕,但是她更相信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谁跟你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没有人,我自己这么想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