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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燕山脚下三条河 迁徙定居“四家村”

在渤海盆地北缘连绵起伏的燕山群峰南麓军都山脚下,有三条沿山势自西北向东南流淌的小河,西边的一条叫西域河,东边的一条叫牤牛河,中间的一条叫北沟河。三条河水顺山势游荡到平原后汇入东面的牤牛河,向南经怀河溶入潮白河。清澈的三河水被潮白河浅灰色的浪花裹狭着、挟迫着,冲进海河,直奔大海。

军都山南坡有座同军都山势一样东西走向的大山,当地人称之为恒岭。每年夏季的山洪,自北向南倾泻,天长日久,将恒岭冲刷出三道沟豁。西面的深沟叫西域,东面的深沟叫东域,在西域和东域之间的深沟最宽,叫北沟。西域和北沟相拥一小山,名曰百籽山。北沟和东域相侠一小山,史称风头山。随着岁月的流逝,在西域由雨水裹带的恒岭松软表土层的大量滑落、堆积,形成微缩的冲击扇平原。在斗转星移的不断挤压冲击的平原地层中,渗出了清澈的涓涓细流,形成西域河。西域河向南婉延流经两公里后,转弯向东碰到北沟河。傍在百籽山东侧的北沟河,因水源从恒岭走完十八弯后,又遇因碎石流沙象草籽一样颗粒堆积而成的百籽山,故浑浊水流滚滚向南遇到西域河。两河相遇象两个偶然眸面的小伙子,一个清秀腼腆、在南侧静静的流淌,一个粗旷豪放、在北侧缓缓的滚动,中间形成一条清浊分明的水线。西域河与北沟河共同向东流过一公里、渐渐熟识后未及拥抱,便遭遇了汹涌澎湃的牤牛河。恒岭东段南坡的东域,西北东三面都是岩石裸露光秃秃的矮山,每到仲夏雨季,一声闷雷、一片闪电,倾盆大雨从三面山坡急促灌进东域,洪流瞬间形成向南奔腾三公里后,挟迫着西域河和北沟河,一路向南冲出山区,闯入海河水系。

在三条河恩恩怨怨、不离不弃、称王称霸的光阴流淌中,陆续来了四户人家,看中了三条河的风水宝地,伴着三条河的兴衰,繁衍生息。最早来到三条河畔的是王姓一家。王姓家族始于中国古代殷商时期,源于姬姓,相传姬为黄帝二十五子之一,其后裔有五支发展为王姓,其中一支系西周时期周灵王太子晋的后裔。太子晋生于公元前565年,自幼聪慧,助民积德。太子晋十六岁时,正值洛阳水害成灾,周灵王主张拥土围城、排水淹田,保宫毁村。太子晋则提出疏通河道、既救宫又保民。在周灵王不与采纳的情况下,太子晋据理力争,被周灵王一怒之下贬为庶人。太子晋保民之德举感动百姓,时居山西太原姬姓家族因太子晋为灵王之后,称其为“王家”,并追随“王家”改为王姓。春秋战国时期王姓脉系繁衍迅速。其中在古晋国汾河流域盘居的王姓支脉中,洪洞县大槐树集结的王姓一家,为躲避诸侯国争霸带来的战乱,向东经晋东南、沿浊漳河顺流而下到太行山脚下的半山半田、没人搔扰的山沟里。此时全家人已走得人困马乏,只得先驻下来。这一住就是一千五百年,并在浊漳河畔形成了王家村。直到北宋末年中原烽火连绵、战事再起。王姓族人中有三家人,告别宗族,离开王家村,穿过太行山至古战国时期的赵国首都邯郸的西小屯。五百年后的明朝初年,三大王姓家族中的一支,启程向北一路寻找,来到燕国辖领的军都山脚下西域河边。看到潺潺的西域河水自北向南转而从西向东,在午日阳光的照射下,婉延曲折闪耀着银光,向东流去。一家人站在绿草如荫、波光粼粼的溪水边,满眼都是清澈见底、水中幽闲的鱼群、岸边无迹的绿草、繁盛恬静的西域河景色。王姓一家人在西域河拐弯处西岸低矮而平缓的山坡下,把绵被褥、麻裤褂、铁锅芍、醋坛子等傢什,从驴驮子上卸下来,让孩子慢慢的从驴背上儊溜到地上,挖坑埋灶、支锅造饭。不走了,到家了。从此,王姓一家称自家居住地为西岭。后人不知王族先人的尊号,因其驻地是西岭,故顺势尊称王姓祖先为王西岭。当王西岭一家人在此开荒播种十余载之后,族长王西岭一病不起,带着对全家老少四代人的眷恋,离开了自己亲手营造的家园故去。家人为了实现王西岭不远离家园的遗愿,在西域河南岸的西岭子上安葬了族长,让他看着家族世代繁衍生息。当王家第六代子孙刚刚学语迈步的时候,王家人热情接待了从山西忻县颠泊流离、一路风尘到此落脚的乔姓一家人。

原本世代平静生活在古晋国忻县豆罗村的乔氏家族,面对来自黄河西侧秦国汹涌残暴的大军,与众乡亲一起选择向东逃难,沿滹沱河走走停停,出黄土高原,闯进燕国与赵国边境地域的下河村。本想在此落脚的乔氏一家,看到大片因战乱荒芜的土地,遇到一拨又一拨东去逃难的人群,只得被迫向东走。一家人拖儿带女、忍饥挨饿,疲惫不堪的离开了华北大平原的中部,来到子牙河畔河间县的谷鲜村。乔家人看谷鲜村土地肥沃,又能用河水灌溉,便在此定居下来直到隋炀帝末年。隋朝自炀帝登基的605年开始,便整修贯通中国南北的京杭大运河。谷鲜村人随着大运河的兴盛,纷纷加入脚行的队伍。乔氏族人中青壮年均涉足装卸行当,并随槽运货船朔水而上至北京。在脚行乔姓族人中,有一个既聪明能干,又挺拔帅气的小伙子,在随往来货船装卸劳做中,结识了通州张家湾运河边上的姑娘。两人婚后,勤俭持家,宽厚待人,众人拥推乔姓年青人为首领,遂后将乔姓首领的居住地称为乔庄。京杭大运河在经历了近千年后,逐渐从盛世走向衰败。运河边上的乔庄人,开始四处寻找生机。乔姓一支向运河上游移动,来到了王姓家族居驻的三条河畔。西域河边的王西岭一家人,听到山西乡音,心里暖洋洋的,于是一家人商定后,欢迎乔姓一家留了下来。乔家人选择在西域河北岸、北沟河西侧的北坡上安了家,既能开荒种地,又便于与王家人沟通。后人因乔家择北坡而居,故尊其族长为乔北坡。乔北坡带领家人挖井取水、修坡造屋,并在房前亲手种下一棵槐树。乔家人挖成的西官井为乡人饮用、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自来水的出现使人们淡忘了它。乔家族长种下的大槐树枝繁叶茂,为后人纳凉避暑、谈天说地提供了场所。

明朝初年明太祖朱元璋强令山西人外迁,用以缓解元末战乱中原人口锐减的危机。明永乐十八年,大明朝政府再次号召移民,并奖励粮食给出山西进华北地区的移民群体。此时居住在山西河曲县窑头村的吴姓一家,倍感煎熬。原本生活在黄河边,利用脚下粘性极强的黄土,靠祖上口传手摸的技艺、撒汗拼搏的体力,码起自家的窑场,小日子过得安逸、富足。随着朝廷一日紧似一日驱赶晋人东迁告示的张贴,吴家人心里是七上八下,连续数日从黄昏一直愁到天亮。是走还是留?难做决断。不走,侍弄好自家二十三亩、能引黄河水灌溉的、黄土高原上少有的水田,不管种麦子还是稻子,一年的收成供全家人吃喝,还富富有余。三晋人脚下,是取之不尽的煤海。河曲县庄户人,一面用黄河水滋养自家的黄土地,一面用黑乌金锻烧自家的黑砖窑。河曲县东北部一带,村村烧窑,家家出砖,窑场一片连着一片,窑烟遮天蔽日黄尘绕燎,经西北风劲吹后,这一带只能看见位于窑场上空“黄龙”头,见不到“黄龙”尾,于是位于“龙”头的村庄,被尊称为窑头村。位于村北头的吴姓老少一家人,望着窑场上一排排土黄的砖坯,围着院子里两挂崭新的铁瓦大车,摸着仓房内三座囤满斗溢的新粮,一想到“走”,就犁心揦肝的痛。吴家人和众乡亲一样,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觡膊拧不过大腿”,不走肯定不行。只有“走”一条路。在拖延了一年零七天后,吴家的顶樑柱吴能人三更天从炕上爬起来,帔上衣服,登上窑顶,用头天准备好的一桶水,顺烟道浇下去,把窑封了。来到自家的地里,顺着一排排垄沟,摸了半天自己亲手种的秧苗。借着东方渐显鱼白色的晨光,用力拉起水渠闸口的档板,听着哗哗的黄河水最后一次流进自家的二十三亩稻田。许久,嘴角感觉到眼泪淡淡的苦涩。把闸板放回闸口、沉思了一会儿,回到院子里,拿起扫帚,把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从牲口棚里牵出枣红马,用刷子从马头到马尾细细的梳理了一遍。把马拉到铁瓦大车前,给马戴上筩子,勒着僵绳,拍着马脖子,让马顺利褪进车辕内。随后又从驴槽边,拽过大黑叫驴,把长套栓在驴背上,顺手刹好驴肚带。吴能人正要端着瓦盆儿去喂花狗,却被上房东屋的哭声惊住了。吴能人侧耳一听,心里明白了,那是九十五岁老妈断断续续的声音。五十年前,老妈正值壮年,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每次从五六十度高温的窑仓里往外揹砖,总比老爸多揹两块。一次刚雇来的短工,揹瓦坯从跳板上摔下来,正巧砸在从跳板下经过的老妈腰上。此后,下肢瘫患的老妈,在上房东屋大连儿炕上一坐就是半个世纪。自从知到“走”的消息后,眼睛始终是红的。当吴能人揹着老娘、从上房出来的时候,太阳已升起一杆子高了。轻轻的把老人放在大车上,撑起纸伞,递到老妈手上。随后招呼全家十七口人,赶着两挂大车,启程踏上东去的逃难之路。吴家的大车沿着偏关河朔水而行已走三日,在吴能人的车上,老娘在一堆大小包袱中间、时睡时醒的摇晃着。老娘的前面、隔着两个涂着红漆木箱子,吴能人的婆姨搂着小三儿吴甜,无精打彩的看着眼前枣红马屁股在车辕里有规律的摆动着,时不时的给睡在身边的大儿子吴黄和二女儿吴水拉拉被角。吴能人抱着鞭子,叼着铜杆儿烟袋,呆坐在车辕左侧,任马悠僵的走着。车辕右侧坐着吴能人的傻舅舅,嘴里不知嚼着什么东西,一路嘟囔着,哈喇子顺着大襟儿、流过一头栓在车辕子上的捆腰绳,把裤子都阴湿了一大片。车下花狗,吐着红红的长舌头,不紧不慢的跑着。吴能人的弟弟吴憨人,赶着另一挂大车跟在后面,车上挤着他的老丈人、丈母娘、两个半傻不喦的大姨子、多动症的小舅子。吴憨人的媳妇郭妮,把半岁大的双袍胎女儿,放在自己娘的身旁,拽上已经懂事儿的儿子,在地下跑一会儿,再坐会儿车。三天后,出家门儿时带的干粮袋儿见底了,拴在两挂大车后面的草料包瘪了。吴能人见老太太蜷缩在车厢里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赶紧把干粮袋倒过来,抖出仅有的一小捧饼楂儿,送到老娘的嘴里压压哮喘。三个月零七天大的小丫头一会儿哭一会儿闹、叼着媳妇的****不松嘴。俩牲口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花狗跟一会儿趴一会儿。吴能人见此景,停住了大车,看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头上,出现了断断续续的长城,又看见隐藏在山谷中的几处房顶。吴能人跟奶着孩子的媳妇一商量,决定先找地方住下来。回头招呼一声吴憨人,两辆大车往山沟里走了一袋烟的工夫,从山后闪出高低不一的六所房子,其中最高的那处房子山墙上,清晰三个大字格外醒目,这是“只泥泉”村。只泥泉村山高地少,荒坝秃岭,常年不见雨水,村里只有一口土水井,因井底渗泉出水既少又慢,冒出后即与井壁黄土溶成泥浆,久而久之,“只泥泉”村诞生了。虽然长城脚下“只泥泉”不如老家黄河边上“窑头”村用水方便,但吴能人的忠厚老实、助人扶困,吴姓一家人心慈和善,赢得了泥村人的信任。吴憨人媳妇郭妮的两个呆傻姐姐,在一年内分别嫁给泥村人。四年后,官府衙门撵百姓东迁的告示,三天两头贴在村里高墙上,隔三差五官兵就来拆几间房子。无奈,吴能人只得收拾好大车,扔下刚盖好的五间石板房,再次起程。临行前,吴能人带上弟弟吴憨人分别安顿好郭妮两个姐姐的家庭生活,又和村里未离家的乡亲告个别。然后到已相继过逝的老娘坟前和吴憨人岳父母墓地烧张纸,往坟头上压一沓纸钱。吴家十二口人又加入了东去逃难的队伍。向东走的途中,在黑驼山脚下的小平易村,吴能人的傻舅舅在拽着四匹牲口到山坡上放牧的时候,土匪抢走了枣红马和大黑叫驴。傻舅舅追赶俩牲口,随土匪一去无回、杳无音信。两个体瘦多病的毛驴,拉着一辆车,全家十一口人,沿着浑河逆水而上,来到北岳恒山后,发生了一件异想不到的事。大车刚停在恒山破烂不堪的九天宫大门外一个香客栖身的旧窝棚前,吴能人弟弟吴憨人的小舅子,忘了一路的饥饿与疲惫,急不可耐的钻进了寺庙已瘫塌半边的山门,转眼不见了。吴能人知道有多动症毛病的半大小伙子,一路上不停的招惹事非,不是把人家的孩子逗哭了,就是把同行的驴驹儿放跑了。吴家哥俩搁下手中的活儿,随即进寺追赶查找了一个时辰,未见踪影。见天色已晚,只好安置全家人在山门外住下来。第二天,吴能人一早又走进浓雾笼罩中的寺庙内,把佛龛背后、供案底下、正殿套房、偏殿耳房,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仍然没人影。第三天,吴憨人的媳妇郭妮,告诉吴能人说去庙内继续找自己弟弟。从太阳刚露出东山头儿,到晚霞染红了大殿尖顶,不但没见小舅子,而且郭妮也未回家。吴家兄弟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夜寻找,见庙就进,见人就问。连找了四天,附近的会仙府、悬空寺、琴棋台、出云洞、紫芝峪都找了,无任何消息。十天后,吴能人夫妻俩和弟弟吴憨人,只得带着六个孩子、含着眼泪上路了。后来在壶流河畔,碰到逃难的泥村人,告之说在应县净土寺见郭妮已受戒做了尼姑。吴能人的媳妇柳妹子,这时想起自己的妯娌郭妮,平日时常对自己的婚姻状况唉声叹气,瞒怨丈夫只知干活儿,不会体贴人。吴能人听媳妇讲述之后,心里的疑团解开了,赶上驴车翻过太行山,来到房山县大石河边的东庄子村。三十五年后,吴家不但在东庄子扎下根,而且成了村里富裕的大户人家。吴能人自弟媳妇郭妮失踪以后,视弟弟吴憨人的三个儿女为自己的孩子,按年龄重新排序,憨人的大儿子吴晋为老大,自己的大儿子吴黄排老二,大女儿吴水定为大姐,憨人的两个双袍胎女儿吴妮、吴姮排为二姐、三姐,最小的女儿吴甜为四姐。从明朝洪武年间到永乐年间,老百姓已从多年东躲西藏的动荡移民年代、熬到了较安定的时期。吴能人和媳妇柳妹子、弟弟憨人,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除了种好十六亩河滩地的庄稼,主要精力是为儿女带孩子和喂好两匹马、五头牛。此时的老大吴晋,已是四十岁的中年人,早已挑起全家生活的重担。明永乐初年,朝廷从南京迁都北京,开始大规模修建京城和皇宫,在大量珍贵木材源源不断从全国各地运抵京都的同时,大石河一带的石料,也被官府征用。老大吴晋和老二吴黄,相继加入了开采石料、为皇家工程雕凿石材的队伍。二十年后,吴晋、吴黄哥儿俩,能从石脉走向看出料块大小,可从石面纹路断出裂隙走势,成为房山地区有名的石匠。这二十年中,大姐吴水嫁给了本村一个精通木匠活儿的小伙子。一家之主吴能人积劳成疾,在一天夜里给牲口加饲料中,突然口吐鲜血、倒在马圈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柳妹子发现躺在地上的老伴儿时,吴能人已僵硬多时了。柳氏安葬了丈夫,擦干了泪水,继续操持二姐和三姐的婚姻大事。吴家兄弟俩在经常被朝廷昭进城里去优选石料、加工石材的过程中,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个好友叫王辰,来自京北三条河岸边的王家,已不清楚是王西岭的多少代子孙。当全家人给柳氏庆祝完八十大寿的后半夜,天上雷鸣电闪,瓢泼大雨疯烟而至,院子里的水迅速涌进屋里,泡塌了土炕,泡软了山墙。暴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晌午。哗啦一声,圈牲口的三间西厢房被雨水泡塌了。两匹马掙脱缰绳,窜进院子,眨眼消失在大雨中。在吴晋、吴黄一愣神儿的刹那间,吴憨人光着膀子冲进院子、跑出院门,去追赶两匹马转眼没了踪影。吴家哥俩和来给柳氏祝寿未走的好朋友王辰,甩掉衣裳就要往外蹿,被柳妹子一把拦住。此时的东庄子村,房倒屋塌,水天一色。村前的大石河,黄汤裹着泥沙,翻滚着巨浪,疯狂冲向下方。河面上漂浮着草垛、烂木、破门窗、死亡的猪羊、挣扎的骡马,偶尔出现衣冠不整的浮尸。正当大家惊愕之时,上房北墙出现裂缝,瞬间冒出泥水。吴晋大喊一声,揹起柳氏,召呼全家人往外走。当小妹吴甜急匆迈出门槛时,五间上房从西向东迅速倾斜,转回身看,房顶塌了,四面山墙倒了。屋里的箱子、柜子、被褥、衣物,随打着漩涡的泥流漂走了。此时的东庄子村,已分辨不出哪是街、哪是院,到处是水,满目是雨雾。大石河水,狂暴的卷走东庄子的一切。吴家人头顶着大雨,在没脐深的泥水中,搂着院子里大槐树,挨到雨过天晴。全家人站在泥地上,望着只剩三处房茬儿的家,商量以后的日子。柳氏不走,她要陪着故去丈夫的坟头和打听憨人没有希望的消息。吴妮、吴姮因恋人在大石河南面的东窖村和北窖村,也不想走。吴晋和吴黄商量后,决定吴晋带着自己媳妇和孩子,留下陪着大妈安度晚年,负责两个妹子的出阁婚嫁。吴黄带上自己媳妇、孩子,领着吴甜,跟好朋友王辰,迁居王辰老家京北三条河。

此时三条河畔的王西岭家,已繁衍成三十八户、约两百口的大家族,房屋已从西域河两岸向东扩展至北沟河边。与王姓家族几代人和睦相处的乔北坡家,也是人丁兴旺,在王家连成一片宅院的北侧,形成依山面田、从西向东依次排列的乔姓院落,并在乔王两姓宅院之间,自然形成一条自西向东走向的大街。王辰带着自己的好友吴黄一家人来到三条河,在自己家里安顿好吃住。第二天,王辰请来王乔两家的几位长辈,向大家介绍了吴黄兄弟,讲述了吴家的遭遇,说了自己想留下吴黄一家的意图。王乔两家有影响力的长者,纷纷表达了意见,一致同意接纳吴家,同时建议吴黄在北沟河与牤牛河之间定居,这样既能得到王乔两大家族的帮助,又有自家的发展空间。两年后,吴黄、王辰特邀乔姓家族中最有威信的乔实,共同在北沟河西岸、东西向大街的东端,栽下一棵槐树,以表示三姓家族同存、同助,相融和睦的意愿。吴黄对小槐树的生长格外尽心,经常为它浇水、剪枝、培土,用以释放对槐树曾救洪水中全家人性命的感恩情怀。在这两年中,吴黄做了两件大事。一是为热恋中的妹妹与贴心朋友王辰,举办了婚礼,得到相邻的祝福。二是在自已宅院大门外、北沟河的东岸、距东西向大街最近的地方,与王辰一起挖了一口水井。水从井底沽嘟沽嘟的冒出,在场人纷纷品尝,水质清澈、甘甜爽口、润人心脾。吴黄、王辰哥俩,利用参加修建京城皇宫练就的石料雕凿技术,把井壁、井口、井台,打造得既结实又美观。众人对此赞不绝口,当场颂称吴黄为“吴东井”。久而久之,后人忘记了吴黄,确记住了吴东井。

清朝末期,面对外国帝国主义列强、肆意瓜分中国、侵占中国领土、屠杀中国百姓的罪恶行经,朝廷采取龟缩、逃避、纵容的方式,把东部大片领土恭手割让出去,西部的大量物产无偿运出国门,巨额黄金白银塞满强盗的腰包。山西这个遍地是煤、黑烟蔽日的中西部地域,也未逃脱殖民者的魔掌,尤其是盛产发热量高、燃点低、灰分小的无烟煤产地雁北地区,大量优质煤一车一车的被盗走。那些吃着阳间饭干着阴间活儿、躬着腰、抡着镐、叼着灯,终日爬行从矿井出煤的穷苦百姓,看着凭血汗拼出的黑缎子似的乌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洋人强行运走,心里既愤恨又无奈。在贫困矿工队伍中,有一个外号叫独臂祁的年轻人,在雁北左云县李达窑村,小有名气。李达窑村共有六个煤矿,全村十九户、一百一十四口人,除老人、妇女和孩子,能干活儿的男人都下井挖煤。独臂祁的大号叫什么没人知道,因其只有一条胳膊、并井下挖煤最快,出事故最少而得此雅号。左云县七十三个煤矿,都是单井独眼龙式的私人小煤矿,小矿主都习惯把出井煤交由大同有规模的大矿主代理出售。光绪三十四年五月四号,独臂祁和五个穷哥们,天刚蒙蒙亮就到井下,想多挖点儿煤,从矿主手里多拿点儿钱,为家里孩子大人买点白面,准备“五月节”吃上一顿净面馒头。快到晌午、当独臂祁往外拉第三趟煤、快到井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井下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下面涌上来。独臂祁搁下煤车,返身顺着倾斜巷道、顶着黑烟往里跑。一袋烟的功夫,独臂祁看到幥子面的惨状,傻了。支撑矿顶的六根坑木折了,冒顶的煤层塌了,爬进作业面的路堵死了,五个村里一块下井的哥们没了。出事儿的当天,独臂祁和遇难矿工的家属,到左云县城找着矿主的家。煤矿出事儿的消息,早已有人先行告诉了矿主,等到独臂祁一行人来到矿主家门前时,已人溜屋空,矿主不知去向。三天后独臂祁一人带着矿难家人的期望,赶去大同找到一贯接收李达窑村几个小煤窑所出优质无烟煤的大矿主府上,想让大矿主解决遇难矿工家属的实际困难。独臂祁一连在大门外等了五天,大矿主人未出,事儿不管,不让独臂祁进大门。面对滩塌的矿井、破烂的窑场、哭天喊地的遇难矿工家人,独臂祁茫然了。回到家和媳妇商量日后的日子咋过。祖辈儿都在黄土高原上,独臂祁的爷爷、奶奶死于清代嘉庆年间的一场瘟疫,他的父亲也是被矿难夺去了生命,当时母亲趴在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哭得一口气没上来,随父亲一起走了。现在的祁家,地上没一垄土地,地下靠出卖苦力替人家出煤维持生机的煤窑又毁了,全家人生存无望。独臂祁盘算了三天,决定离开贫脊的故土去外谋生。一家人走出李达窑村、面向东面有生存机会的平原地区。独臂祁牵着驴在前面走,驴背上驮着四岁的闺女,六个大包袱分两边挂在驴背上,大脚媳妇紧跟在驴驮子后面。第五天傍晚,独臂祁一家三口走到大同西面武周山脚下的云岗露天大佛前,见石窟瘫塌的立壁后面,老高的佛祖释迦牟尼头上粘着一层鸟屎,双耳和鼻梁上挂满蜘蛛网,肩上的袈裟已不知去向,合掌的十指就剩七个。独臂祁看见灰头土脸的坐佛很失望,并不像李达窑村老辈儿人传说的那样,‘佛祖巍娿高座,面形圆润,薄唇高鼻,神情肃穆,光彩照人’。他本想路过云岗石窟、祈求佛祖保佑全家人平安,指望神灵明示一条向东生存之路,但看了一会儿,见大佛自身难保的困境,无奈只得拉上驴、沿着桑干河向下继续赶路。一路上风餐露宿、走走停停,一个半月后来到河畔的东小庄村。独臂祁看见了村口山头上高耸的绞盘架子,知道这里也有煤窑。在村边,从几个老头儿嘴里得知,东小庄有两个小煤窑,它北面四十里地有一个叫下花园的地方,都是大煤矿。独臂祁熟悉这个行当,这里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地方。祁家留在了东小庄,独臂祁到村里两个煤窑之一的驮背刘煤窑,谋到一个井下挖煤工的差事。转眼十五年过去了,独臂祁在井下常年拼命挖煤,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的矿难事故,积累了丰富的避险经验。祁家靠独臂祁用生命换来的血汗钱,买了四亩旱地,盖了三间土坯房。大脚媳妇又给独臂祁生一个儿子,为了不忘山西老家,给儿子取名叫李达。在光绪末年,东小庄前面桑干河南岸,下花园来的几个大矿主,在此打井抽取地下温泉水用以享受。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地下温泉水脉已接近桑干河北岸的煤层。人为频繁抽取地下热水,激活了地下水脉向煤层涌动。当祁李达十二岁的那一年,驮背刘煤窑发生了毁灭性的透水事故。大脚媳妇听到煤窑出事儿后,疯了似的往煤场跑,头发跑散了,棉鞋跑丢了,全然不知。等赶到矿井口,看见冒着热气的黑水,一股一股的从井口涌出,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大脚媳妇呆了。随后,当祁李达和其它矿工家属赶来煤窑的时候,只见矿井口在不断冒出的黑煤水冲击和浸泡下,井壁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瘫塌,转瞬间,矿井大面积塌陷。眼看着井口消失、黑水漫流、汪洋遍地,家属哭天喊地悲声一片。独臂祁和他的九个矿友,随矿井的整体垮塌,一起永远离开他们的亲人。大脚媳妇搂着小李达,在黑泥汤里站了一天一夜,泪水流干了,眼睛瞪花了,双腿站酸了,脑子麻木了。十几天后,煤矿遇难矿工的家属割舍下悲伤、陆续出外谋生。大脚媳妇托人捎信儿把已出嫁到桑干河东面后城村的闺女和女婿叫来,三口大人和一个半大小子商量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在桑干河边儿上长大的女婿,从小儿就戏水打鱼,并结交了一邦渔友,其中一个叫王晋年的小伙子,最让大脚媳妇的女婿打心眼儿里佩服,小伙子既为人仗义,又遇事有胆有识。女婿面对老丈人遇难、小舅子祁李达年幼、丈母娘一筹莫展的困境,他想起了好友王晋年。于是女婿连夜返回后城村,天亮后在村西桑干河大拐湾处的水泡子,找见正撒网捕鱼的王晋年,简单说了几句,拽上王晋年就往东小庄赶。王晋年听了女婿介绍驮背刘煤窑的事故经过,看见满面愁容的大脚媳妇,摸着不知所措的小李达脑袋,说了自己的想法。近千年来,朝廷一直鼓励并同时又强迫山西人东迁移民,在京城四周已形成晋人聚集的地带,其中从晋南迁来的山西人多在城南大兴县一带落户,以洪洞县大槐树的晋人最多。从晋中逃难来的山西人在城西门头沟一带谋生的较多,其中王平村“老西儿”最集中。从晋北被驱赶来的山西老乡多分布在城北延庆、怀柔一带,以军都山脚下三条河流域的晋人来到京郊最早。虽然祁家祖辈几代人都跟煤矿打交道,但每代人都有被矿难夺去生命的,死亡的阴影始终尾随着祁家。现在的煤矿,无论是大矿还是小矿,矿主心都黑了,拼命出煤,不管井下矿工的死活,不能让小李达再走独臂祁的老路。女儿想接老娘和弟弟到后城村,让丈夫带弟弟也去织网打鱼。女婿和王晋年都认为女儿的想法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桑干河里本来就没多少鱼可捕,再加上河两岸到处挖煤,从各种不同规模的煤矿流出的黑水,统通流进桑干河,鱼快绝迹了。王晋年思考再三,说出了另种想法。王晋年的家就在军都山南面三条河畔,祖辈也是从山西逃难来的,在三条河中的西域河边生活了尽千年。那里有山、有水、有平原,只要肯吃苦、受累就能生存,况且那里除王姓家族外,还有早年间同样来自山西的乔姓家族和吴姓家族,大家都是以种庄稼、收粮食为生。王晋年把自己听到和接触到的有关晋人在京城打拼的消息与传闻全部告诉受难的祁家,建议祁家迁到他的家乡,与那里同走出山西的乡亲们一起过日子。五天后,大脚媳妇拉着祁李达、扔下四亩薄田、锁上三间土房的大门,把钥匙交给女婿,和闺女抱头哭了一通,最后看了一眼带走自己丈夫的那口废矿井,跟着王晋年向东方走去。九天后的一个中午,王晋年领着祁家母子,来到三条河畔的家乡,先后拜见过王家、乔家、吴家的族长,并在三大姓乡亲们的帮助下,在牤牛河南岸的一片杂草丛生低洼地上盖了房子,安了家。因大脚媳妇没名字、而孩子又未成人,于是后人便称住在南面洼地上的祁家族人叫祁南洼。

王、乔、吴、祁四家族自然聚集地自唐代就有文字记载,唐开元四年(716年)燕州辽西府始称此地为“四家村”。经金、元隶属大兴府昌平县后,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四家村”划归怀柔县。至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归属顺天府昌平州,“四家村”已由早到的四家与陆续迁来张、赵、李、高晚到的四个家族发展为八个姓氏构成的村落,人口已达近两百人。

自唐代初期就已有燕山余脉军都山脚下三条河地形地貌的记载,经历史的变迁和王朝的更迭,至清末民初,官府征税账册名目才见文字始称地处燕山南麓、三条河畔、来自山西的四姓家族居住地为“四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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