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一个被洛炎刚才那一下砸出来的浅坑,这会儿已经被雨水填满。
当然,还混有洛炎如绸缎般散开的血水。
洛炎环抱着男子的腿,敲打几下之后,也失去了力气。
“老大,好像昏过去了。”边上的小弟说道。
男子不语,欲抽腿而走,可是几下之后,却没有一点作用。
“妈的,遇上个白痴。”
无奈之下,男子只好将肩上的女子扔给一边的小弟,自己弯下腰,伸手掰开洛炎的胳膊。
这洛炎就是再有力气,人一昏过去,身子骨就软了,这三下两下就让男子给搞开了。
“妈的妈的。”男子一边骂咧两句,一边朝着洛炎的身子上追了两脚,这才甘休,转身而去。
从喊出“别跑”那一刻,到现在躺在地上,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分钟之内。
原来我,也只是个普通的蝼蚁。
只是个任人践踏的蝼蚁。
我还是不能阻止很多事情,就像当年我不能阻止爹妈把我抛弃了一样。
一滴泪,顺着脸颊,却瞬间被雨水冲刷。
我……
…………
“真是的,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自不量力的家伙?”走出几米远的男子极其轻蔑地说道,脸上的蛮肉横颤,露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天知道,也许是这小妮子实在如仙子一般,惹得附近带把的都想霸占她。”边上的小弟随口应道。
“哼,仙子?等规矩做足了,还是一样被呼来唤去,随意摆弄不是?”
“大哥说得是,不过看刚才一行人的队伍规模,恐怕这妮子也来头不小,说不定是哪个府上的千金。这大户人家出来的,骄横蛮气惯了,做规矩的事,大哥你可上点心了!”
“混账东西。”那男子一转头,喝道刚才还一脸淫笑的小弟:“这掳来的女子,哪个不是我来调教的,还用得上你来指导我。”
那小弟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神色一变,忙歉声道:“不敢不敢。”
“切,在我赵熔胯下还骄横的女子,还没……”话说一半,男子戛然而止。
话一断,众人纷纷看向男子,只见男子停在原地,没有前进。
男子一蹙眉,脚上竟然又是一股拖拽感。
“你******是真想死啊……”一低头,却发现不是那个被自己揍得不成样子的傻子,而是土。
地上的泥泞隆起一个小包,裹住了男子的脚。
嗯?岩气?
“老大,快看!”
身边的小弟低声提醒道,这个姓赵的顺势抬头,只见刚才那傻子的身边,多了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极为矮小,目测不及男子腰身之处,一身破旧不堪的衣服满是补丁,但是穿在老头子身上很顺服。白发苍髯,发,齐齐地顺向脑后,盘成一个发髻;髯,竖竖下垂,连至下巴,形如络腮。怎么看,都像个普通的农民模样。
可不见这老头子有任何运气的架势,这脚上的泥泞平地而起,没有一丝松懈。再看周围,视野之内没有了第二人,想必这动土术应该是这老头子所为。
雨,越下越大,苍穹不见一丝放晴,氛围显得有点肃然。
隔着帘雨,走出十多米远的众人实在看不清老头子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见他弓腰看着地上的少年,杵在那,也没有说话。
赵熔着力一沉,两脚瞬间涌起熔岩之气,化掉了那束缚的泥泞。
哼,只是一般的动土术,也不过如此嘛。
再次抬头,赵熔对着那老头子叫嚣道:“老东西,管管你孙子吧,这世上不是什么闲事都能管的。”
“这么说,这孩子是你们打的?”博尼终于说话了,言语平淡,听不出什么东西。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管得着么?”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们干的?”突然之间,老头子的语调完全变了,变得低沉和暴躁,如一道激荡的雷鸣,洞穿了周围的空气。即使是隔着十多米,众人也可以听出来老东西这会儿是真怒了。
没想到刚才就一会儿的功夫没跟上,洛炎竟然遭此毒手,博尼有点悔意,但更多的是无边无尽的怒气。
“是,就是我们干的,这种垃圾还敢拦我们,真是找死。”赵熔天继续气焰嚣张地说道,心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是个人都跟自己过不去。
身边的小弟看着眼前的老东西,想想等会儿要是几个人打一个老头子,实在有点不忍心,便假意地说道:“老东西,识相的你还是趁早抬着你这宝贝孙子走吧,这几拳下去死不了人,就算咱们赵公子给你孙子长长见识,以后别跟傻子似的,见了闲事就想管。”
说完,那小弟拥肩劝回身边的“赵公子”:“老大,就是一农民,别上心,走吧走吧。”
赵熔恶狠狠地瞪了那老东西一眼,咒骂道:“棺材板上的东西,还出来现眼。”
说完,这便欲走。
几乎是在瞬间,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往下一看,双脚上都同时被泥泞给缠上了。
“老头子,你这什么意思?”赵熔回头说道。
“敢问这赵公子可是熔家恶霸赵烨的长子?”
赵熔猛一回头,不错,自己家父便是赵烨,当年那也是一臭名昭著的恶霸,不过后来被高人抹了脖子,早早地便撒手人间,至此之后熔家一败涂地,到了自己手上已经是毫无家业可言,这才迫不得已做起这山贼。但这家父赵烨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名声在外的是他的绰号——“熔人香”,莫非眼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子跟家父有私交之情?
“怎么,你认识?”赵熔半信半疑地问道。
“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杀死父亲的时候,一副狗相跪在我跟前,让我饶了你这条小崽子的命,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你这小崽子还是一个毒瘤子,这种真是不干净。”
雨,终于盖不住了这帮山贼升腾的怒气,赵熔只觉得一股热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而去,周围几个兄弟听着老东西逐字逐句嚣张的口气,也开始恨得牙痒痒起来。这赵烨虽是恶贯满盈,但是对这儿子却是万般宠爱,若这老头子说话不假,今天顺道可把这杀父之仇也给报了!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博尼看着地上已经不省人事,遍体鳞伤的洛炎,一边说着,一边稍稍一运气,用泥将他抬到小道边:“今天我再帮你们赵家的人送一程,让你跟你爹以后不再阴阳相隔。”
“卧槽你奶奶!”
把肩上的女子往边上的兄弟们一扔,赵熔直接后跟一沉,撒腿朝着博尼而去。
这老头子只是普通的山岩之气,在所有岩阶体质里熔岩体质也算是稀有的炎属性体质,所以赵熔丝毫不把这老东西放在眼中,龙腾虎啸般的吃人架势,再配上那副龇牙咧嘴的凶神模样,真叫一个骇人啊!
“老东西,今天我就要取你狗命!”
相隔的十几米,在赵熔惊人的脚力下几乎是瞬间的事情,而此时,博尼却依然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赵熔。
急速地行至跟前,赵熔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化为一只满是熔岩而成的手掌,那黑色的纹理下,满是白如日晷般的岩浆,一低身子,那掌从腰肌伸出,直朝博尼的心脏处掏去。
“六阶岩法,熔心之掌。”
博尼缓缓抬起头,弑神般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紫金色。
背后的众小弟看着赵熔这一招岩阶高级功法,脑海中已经不禁出现了老头子被穿心而过的凄惨场面。这熔心之掌是将岩浆浸入自己的血脉,让其拥有极高的温度和威力,在所有岩阶体质中,唯有雪之国的寒岩体质的可以挡下这一击,所以光凭老头子这普通的山岩体质,估计是难逃这被一击毙命的结局。
突然,赵熔所有吞天盖地的气势在老头子跟前刹住了,只见赵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那手掌也不见得掏心而过,似乎离博尼还有一段距离,一边使劲地颤着,却不见有一点突破。光从背后看,实在是看不清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发生什么变故了?背后的众人心中疑惑道,这样的局面显然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接着,一道裂天般的波动从博尼的体内四散而出,在雨中如同一颗水弹炸裂了一般,威力之强烈,竟然将博尼四周的泥泞轰出一个坑来,当然,也直接将眼前的赵熔震飞了出去。
雨点在波动的侧推下,朝着众人袭来,打在身子啪啪作响。
躲过那雨点,众人睁眼一看,刚才还在老头子跟前的赵熔飞出十多米,已经倒在了兄弟们的跟前,再一看那老头子,却不见有丝毫异样。
而唯一的异样,出现在了老头子跟前的空气中,那里,竟然凭空留下了一个烧焦的手掌印!
邦!
一丝裂痕出现在了那掌印的周围。
错愕,已经不足够形容几个山贼脸上的表情了。
众人扶起地上的赵熔,赵熔一甩身,脱开了众人扶持,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和不可思议。
“老大,刚才怎么了?”
“这老头子,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周围,好像罩着一层什么东西,我这熔心之掌打在那上面,就是怎么也熔不进去。”赵熔看着那凌空的掌印,自己也有点懵了。
刚才就在自己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赵熔只看见那老头子双眸中闪过一丝紫金的流光,接着,那手掌打在空气中就像打在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上,奈何赵熔再怎么发力,却不见得有一丝的突破。然后眼前一道炫光,自己便被一股气流震飞了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身边的小弟纷纷问道,言语中没有了之前的骄横,多了一点畏意。
“不知道,总之,别掉以轻心。”
“那怎么办?逃走还是打?”
赵熔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小弟,意图不言而喻,这打是肯定要打的。
博尼看了一眼旁边还负伤累累的洛炎,再看了一眼面前几个不知好歹的无名小卒,实在是不愿在这多留一秒。若不是那小弟身上还扛着那位姑娘,恐怕刚才一瞬之间,这帮人已经归西了。
博尼想了一想,突然对着那帮人喊道:“你们几个不用商量了,有种一起来吧,倒让我领教领教你们的能耐。”
这山贼都是暴戾恣睢惯了的人,哪受得了被一个老家伙如此说道,几个人一下子就熊起来了:“老大,一起上吧,难不成咱们六个人还打不过这么个老东西。”
赵熔虽有心有余悸,但是只是觉得眼前的博尼难对付一点,并不惧意,便应变道:“上,今天咱兄弟几个就帮这个老东西把棺材背给钉上,回去把这小妮子给大家玩玩。”
赵熔这么一说,无疑是给身边的众匪们助长气焰。果不其然,听到小妮子,几个人脸上无不露出贪色之情。
只见那小弟把肩上的女子往边上的空地上一放,动了动筋骨,看着博尼已是虎视眈眈。
等的就是这个!
博尼双眼一微眯,小步子迈开,缓缓地朝那帮人走了过去。
丹田之处,那紫金色的寒气也在博尼无法压抑的怒火之下,终于露出了它凶残的一面,急速涌动之后,迅速汇聚在了博尼的双手之上,看上去如同握着两团幽冥之火,但是这形似火焰之下,却是极尽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寒冷。
众人看着老东西步调轻缓地走过来,倒也不慌,相互之间对了对眼:“上!”
一声令下,所有人卯足了劲,那紧握的拳头之上都裹上了炽热的岩浆,朝着博尼飞奔而去。
只是这帮人万万没有想到,这将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幕。
博尼一躬身,将那两团寒气推入土中。
“一阶上古晶法,冰川葬。”
再次抬头,那双眸已骤变成了紫金色的魄石,瞳孔四周,还有寒气溢出。
几乎是在瞬间,只见那下埋的寒气如霹雳一般急速闪行,然后从所有人的脚下急速涌起,不给人一点思索的瞬间,就已经如同银蛇般盘上身躯。
赵熔的错愕到了极点,脚底的寒气涌入身体,没有一点抵抗的余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炸裂般的巨大疼痛和臌胀,自己的熔岩体质在这寒气之前,显得毫无抵挡之力。
两三秒的时间内,身边的众小弟已经被冻成了冰棍,没有了生气,而自己,靠着那一点略微老练的岩浆之气,苟且还有一丝活气。
实力的逆天差距,导致胜负几乎在一瞬间,有了答案。
博尼缓步走到赵熔跟前,轻轻一抬手,脚下陡然升起两柱冰梭子,将博尼缓缓地抬升起来。
视野等高之后,博尼看着赵熔,冷冷地看着。
“你……你到底是谁?我跟你素不相识,为何……为何要我的性命?”此时的赵熔,全然没有了之前蛮横的匪相,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赵熔真该看看现在自己的可笑模样。
“第一,你把我徒弟打成这样,这笔账,我不可能不算,第二。”博尼沧桑的声音逐字逐句地说着,语调冷得如同这寒气一般:“你强抢小女子,这事让我撞见了,我不可能不管,最关键的第三,我这辈子最恨别人说我,老!东!西!”
肃杀的寒气终于泯灭了赵熔最后一点的熔岩之气,已经没有了饶命力气的赵熔最后启唇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博尼慢慢走下冰梭子,背起边上的女子,再次走到赵熔面前,说着什么。但是在赵熔眼中,那却成了生命最后的剪影,博尼的身影幻化成无数的影子,如同蝙蝠一样铺天盖地地朝自己袭来,周围,一点点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哼!下去问你爹吧。”说完,博尼单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对着赵熔一捏。
猛然间,一块冰川直接从地下窜了出来,那冰川足有五个草棚屋般大小,形如崛崖,突然一下惊涛骇浪的气势,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周围波动的冲击感已经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了。博尼站在那冰川之前,如豌豆立于累卵前。
那冰川窜起的一瞬间,也似乎将众人裹在了冰川的最里面,透过剔透的冰层,这会儿只能隐约地看见了几个人影。
慢慢地,冰川下沉,再次埋进了土中,当然也带走了那帮应该带走的人。
冰川葬!完成。
雨,继续成了这片枫林此刻最应景的东西。
博尼转身,泯灭了那寒气,恢复了原来的瞳色,周身,又是熟知的山岩气息。
阴沉着脸,背着女子,用岩气架着洛炎,博尼深一步浅一步,朝着那棚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