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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达生

余达生小时候就觉得自己天降大任、与众不同,恨不得出生的时候红光普照、鸾凤齐飞。然而,像大部分人一样,我们的独特被“长大”这厮夺走了,于是只剩下了平庸。

余达生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一套标准的读书和考试流程,念了所不咸不淡的大学,谈了场不咸不淡的恋爱,找了份简简单单的工作,混在人群中业已面目不明。好在勤力肯做,工作内容也从简单劳动升级为复杂劳动,成功的参与到了资本主义的再生产过程。这也是她过去27年人生里最闪光的事迹。

然而此刻她觉得小时候对自己的“神化”是对的,这么亿中无一的小机率事情居然让她给碰着了。看着眼前笑的很和蔼的连四海,心中不断溢出各种骂词:“尼煤!”“大爷的”“WTF”。

叫什么名字不好叫连四海,四海都给你连着了,这心得多大!余达生暗暗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姓连的男人的心据她说就像深海一样的叵测。要说他们孽缘的肇始还得回到三个月前的海伦饭店……

二十七八的姑娘哪个不是在赴着一场接一场水深火热的恋爱,达生的娘痛心疾首慷慨陈词。余达生不服,对门阿姨家30岁的大恬就没这样。余妈妈说,那是因为大恬已经持证上岗当人媳妇啦!大恬啥时候结婚的?居然都不跟我讲,不同她玩了。余妈妈怀疑女儿脑子有问题,你上个星期参加的是谁的婚礼?啊?是大恬的吗?我记混了。上个星期公司一个大项目忙到死,昏天黑地不知其期,核心部门周末加班,趁空隙好像是被老妈拉去喝了个喜酒。哎呀!管他呢!

与我国广大女同胞一样,余达生踏上了相亲这条康庄大道。置彼周行,人潮茫茫。不见君子,涕泪沾裳。有关相亲的血肉史不消细说,坑的余达生够呛,就单表连四海这一例。余妈妈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有生力量来替达生招亲,什么大舅二伯、姑表姨表、老同事老姐妹。能不见的达生都推了,唯独沈阿姨介绍的推不掉。沈阿姨是余妈妈的发小,又从卫生局局长的位子上刚退下,资源绝对靠谱。余妈妈逼着达生发了好几遍的誓,让她务必要去!

余达生去了,像是去赴别人的约,只听说这人是个医生,年轻才俊,清雅有度。余达生准时到达了约定的海伦饭店,得到的却是一条短信,上面说临时有一台手术耽误了。达生笑了,既然耽误了那就算了吧,工作紧要,下一条短信又来了,让她再等十五分钟。余达生不介意等,印象里由小到大都在等人,从来没有人等过她,被等的人是幸福的人!

余达生安安稳稳地坐在二楼靠窗的卡座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滚滚红尘,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女声吟唱:我不知道为何,夜色撩动寂寞。如果你要离去,请不要告诉我……达生难得的一脸落寞,桌上有供人留语的小卡片,达生拿起夹在上面的笔,在一张小卡片上写:我心匪石,非不能转。不遇兰因,未尝絮果。写完自己先酸倒了牙,胡乱地把卡片一拂,魔怔了还!这个连四海真是不祥啊不祥!

正想着,余光掠过一片深蓝色的衣襟,最后停在了她的前面遮住了光线,余达生抬起头,逆着光见到了所谓的才俊。晚上八点,对面的男人已然困成狗,深蓝色西装对她的胃口,但不是皱巴巴的好吧!皮囊嘛是还不错,无奈挂着一张憔悴脸,减分!交谈的几句就像是在应付,相亲态度不端正,注孤生!下了结论后的余达生构想着开溜的籍口,未料连四海直接拿起了她的手,好歹是当代女性,余达生并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他仔细瞅了瞅达生的手,嗯!没有月牙,气血不足!气血不足可不容易受孕呐,将来我少不得受累!啪!余达生的底线断了!不带这样显示职业素养的!连四海的脸上被打上了大大的OUT字样,充军发配中东!处决完毕!就这样余达生忍受了妈妈长达三个月的批判,说她眼光喂猪去了。余达生倒真想去喂猪,只要不相亲!余妈妈不爱吃猪肉,所以余达生自由啦!

不自由,毋宁死!余达生高喊着自由的口号与挚友去了海边嘚瑟,偷得浮生有闲的她玩的十分开心,在海里游的可畅快了!游着游着好像觉得被什么咬了一下,还是在不可言说的位置,后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没放在心上。回去之后,不可言说的位置渐渐疼了起来,还肿了。余达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去海边游泳都会被东西咬,这是什么体质啊?难道是因为气血不足?哈哈哈!余达生为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好笑,又觉得自己略萌,老老实实苦着个脸去了医院。

于是乎先前那个亿中无一的小概率事件发生了——余达生挂的是连四海的号。连四海居然是妇科大夫!余达生面对着看着她笑的很温和的连四海,觉得似乎很合理又不合理,又隐约嗅出一种阴谋论的味道。莫非连四海是故意的?余达生以万夫莫开的气势要求换个女大夫,却被告知今天另一班医生休产假,只有连医生当班。护士和外面等候看诊的人都觉得她才是阴谋论,哗众取宠想引起连医生的注意,被这么一个帅哥医生嘘寒问暖该是多么的享受。然而余达生只想保住晚节。外面的人开始不耐烦的抱怨起来,余达生脸皮薄,索性不看了准备走人,刚扭头,牛哄哄的护士砰的关上了门,余达生有种被押解进京的感觉,仿佛听到了有人在暗笑。

余达生上了绞刑架,裤子君离她而去,下身盖着一层蓝布。连四海什么反应都没有,在一旁准备着什么,好像挺专业的样子。余达生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是医生,我是病人,我们是再纯洁没有的医患关系!连四海走过来了,抬腿!听到指令的余达生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举步维艰的把左右腿分开架上了支架。余达生的脸憋的通红,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任何尴尬!余达生鼓励自己。

余达生紧张的身体绷直,连四海故意扮严肃,叫她放松,心里又觉得好笑。连四海掀起了蓝布,余达生把眼睛一闭,瞬间就想把腿合上。连四海拍了一下她的腿,达生只得乖乖的放回去。好久都没有动静,余达生狐疑地睁开眼抬起头,连四海你个混蛋要看多久!下一秒钟冰凉的器具接触到了她不可言说的位置,被人翻看的感觉让余达生觉得妇科是这么原始的存在,无论你是什么阶层什么背景,到这通通扒去,你只是生理上被判做“女”的小白鼠。

连四海在红肿的地方清洗消毒,余达生腿都麻了还没结束。终于在余达生快绝望的时候,连四海放下了挡布。余达生飞快地穿上了裤子,夺门就想以光速闪人。拿药单!该死的连四海慢吞吞的开着药方,叮嘱她这个是要涂的,那个是要吃的,废话,余达生想,难道我会把涂的吃了吗?拿了药单,连四海刚准备让她忌口的时候,余达生已经跑的没影了。连四海脸上的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人躲在诊室乐了一天!

余达生视此为奇耻大辱,谁都没有说。余妈妈试探性提到了连四海,余达生就炸毛啦!哎!没戏了!余妈妈叹口气。

余达生豁达看得开,上班下班,努力工作,这件事渐渐地也就不想了。沈阿姨的儿子要娶媳妇了,给余家送来了请柬,这个周日摆酒。余达生全家都出动了,还是在海伦饭店。余达生没跟爸妈一起坐,她坐在了年轻人一桌。

余达生没注意,她旁边位子一直是空的,快举行典礼的时候有人姗姗来迟。余达生一扭头,又僵硬地扭了回去。可不就是连四海!看到连四海,就想起了那次妇科的事,余达生很郁闷。连四海也愣了一下,随即干咳了几声,什么都没说。

台上家长致辞,沈阿姨动情地说:婚姻就像煮开水,温度太高,一会就滚了,关掉燃气阀,渐渐就冷却了。不若温度中和,慢慢地煮,水热的时间也就长一些,热情也就维持的长一些。

余达生听完这个理论,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旁边的连四海拱拱她,对她说这叫温水……,煮青蛙!余达生抢白。余达生暗黑的理解为温水煮丈夫,让他在温柔的陷阱里泡着,等到他想逃的时候都逃不脱了。余达生顿时觉得自己太邪恶了,没想到连四海也是这么想的,俩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余达生发现连四海不吃奇奇怪怪的菜,只吃自己认得的菜,跟她一样!喜欢吃西兰花,跟她一样!不喜欢洋葱,跟她一样!一顿宴席,余达生数了好多个一样!突然看他顺眼起来,觉得他今天的衣服搭的真好看,人也蛮好……余达生一甩脑袋,想什么呢!连四海不知道余达生的心里暗战,不时向她推荐什么菜好吃让她尝。

余达生有了快乐的情愁,好在她没有愁多久,连四海与她频率对上了,俩人成了欢乐的一对。

余达生29岁的时候把自己嫁了出去,连四海表示愿意在她这盆温水里泡一辈子澡!婚后,余达生才知道,原来相亲那晚连四海工作连轴转,垫着西装礼服在办公室就睡着了。本来不打算来的,莫名其妙地还是发了短信让她再等十五分钟。余达生知道,今后,她再也不用等人了,因为,有人会一直一直为她守候!

我心匪石,非不能转。既见君子,此心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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