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不多,也不说话。”侍者回答。
甘迪点点头,命二人起身。继续问道:“最近也一直没什么吩咐?”
“没有。”二人同时答道。
“好,你们退下吧。”甘迪言毕立即转身离去,剩下二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
无人搅扰的午后对于叶昕瑶这样的大忙人来说仍旧一刻不得闲,即使是一些已经决定了的小事,帮中兄弟们也还会来礼貌地请示一下。自从她接手大局之后,一切都比想象中要顺利。
偶尔会感到体力不支,但她从没叫过苦反而硬撑过来。父亲一度只希望自己像个平凡女子那样相夫教子,无忧无虑地生老病死。但他老人家还活着的时候,叶昕瑶就曾表示过她不想被生活牵制。每天做重复的事情一成不变。
父亲走得突然,换做正常人家。女儿也许会躲在闺房里日夜以泪洗面,然后变卖家产立刻将自己嫁出去一了百了。偏偏这位叶姑娘只在父亲刚走的时候哭了一次,以后就再没流过眼泪。眼泪只能表达自己的悲痛,所以一次就够了。它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毕竟任何人的悲痛最多只能换来同情。命运的转轮对于她来说才刚刚开始。
“叶师姐,刚刚查获了一条重要情报。”钟士杰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
叶昕瑶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整理自己手头的事务。但她显然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青叶帮派了很多人,把守在城外的五女冢。那儿一幢旧的连体仓房内,囤积了大量食物。若是探的没错,八成是赵柏修联合各家商户囤积居奇,眼见战事将起百姓急需食物储备,打算哄抬物价大赚一笔。师父生前为这事儿发了无数次火,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免。”钟士杰简单交待了一下情况。
叶昕瑶感到事态严重,立刻停下手头地事。看着他说:“把我们的人全叫过去,就是拿头撞也要把门给我撞开。快去通知他们,算了……我亲自去。”
“不行啊,师姐。且不说青叶帮人多势众,奋力一搏即使得胜,我们也免不了损失惨重。再者而言,那库房门被工匠重新打造过牢不可破,门上更是配备着十字金刚锁,没有钥匙就想打开简直痴心妄想。”钟士杰一脸无奈地说道。
叶昕瑶听后一身的怒气无处发泄。
“去!把坤哥他们叫来。我们商议一下。”钟士杰听了她的吩咐立刻退下。叶昕瑶无奈地坐到椅子上,沉重地叹息。
陈光旭在王城内的大小街道上到处乱逛,不断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行动。他不是个喜欢被动的人,但总觉得欠缺一些东西。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偶尔凑上去和陌生人瞎聊两句。不知不觉抬头朝前一看——一扇气势磅礴守备森严同时封闭的红色大门矗立在那儿。身旁茶摊的老板告诉他,再往前走就是王宫凌宇城。
“那是王住的地方,老百姓进不去。”老板严肃地说。
“现在谁是王啊?”陈光旭笑着问道。
“这都成谜了,说谁的都有。到处疯传各种消息,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只是个小小的生意人,操那闲心干什么?不过最近有个事儿倒是真的,四王子懿华已经回来了。”老板神秘兮兮地说。
“喔?是吗?”陈光旭进到他的摊子里随意坐下,点了两个鸡蛋一杯茶。他尽量使自己显得谦卑,故意营造出和谐的气氛,没少说客套话。
坐在他隔壁的几个前辈,正慷慨激昂地议论着各种奇闻趣事。他偷偷听了会儿,拿起茶杯走过去。坐下之前吩咐老板把茶蓄满,并拜托他到隔壁切斤牛肉过来。
“诸位大哥,小弟初到王城,对什么都还不太了解,见几位大哥聊得不亦乐乎。恕在下冒昧,前来打扰。我想听听各位大哥聊聊王城里的事儿。”
“你打哪儿来啊?”一人不客气的问道。
“从幽洲的武阳城来,家里发大水。又遇上兵荒马乱,才四处漂泊讨生活。王城里有几位亲戚,我已来此打扰数日。最近准备出来找活儿干,不能老白吃白喝。可惜空有身力气,却发愁不知道该干什么?”说着他开始检查桌上空着的杯子,挨个地倒茶。
“眼下干什么都不安生,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一大哥回答道。
陈光旭开始就着他这句话随机应变临场发挥起来,反正是弄得所有人舒舒服服。这些城里的老油条们见这小子会来事儿,聊得起劲儿纷纷向他透露出各自压箱底儿的谈资。
总的来说有这么几个事儿:国家现在相当程度上是受梁羽博及其党羽把持,各大机关的重要职位上几乎都是梁大人的耳目。几位王子起到的作用难以与之抗衡,朝中唯一能和梁大人叫板的只有孙兆权。他是先王在位时重用的顾命大臣,王子们的老师,为人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凌宇城内一半儿禁卫军的统帅,曾经还持有边防重镇的调度虎符。只可惜一场浩劫下来,兵权被稀释地所剩无几,没人知道为什么。一年前先王亲自下令,铲除并关押了一大批功勋卓著的名臣武将,孙大人也受到牵连。
梁羽博的妹妹梁昭颖自入宫以来备受宠爱天下闻名,先王不止一次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皆为博其一笑。能混到王后的位置绝非等闲,毕竟先王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宣布过自己不再立后。
陈光旭问了许多关于孙大人的问题,有趣儿的是几位大哥不经意间聊到了他的女儿——孙维安。这位全城闻名的孙大小姐生的美若天仙冠绝群芳,王城里谁都知道,她曾亲自号召女子进入粮麓书院,抗议不给女性受教育的权利。搞的那些当官儿的和先生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孙大人出面摆平了。再后来孙维安索性穿着男子的礼服,偷偷溜进书院里上课,成了学生和先生们之间公开的秘密。
另外她还有个比她更能闹腾的小伙伴长久以来一直为她营造典型的反面教材,假如说孙维安只是偶尔任性,那么大名鼎鼎的朝阳公主简直是无法无天。她不止一次地溜出王宫,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单单顽劣不羁也就罢了,朝阳公主还喜欢到处凑热闹惹麻烦,私自结交三教九流。五年前廉玑王爷叛乱时,朝阳正好身处宫外,被人绑去做了人质。关于那场叛乱老百姓知道的秘密很少,人们只知道王爷最后不知所踪,朝阳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宫里。据说她最后一次外出,居然还是在颐香阁里被人发现的。
说起颐香阁,可就有意思了。原先是城里最有名的梦楼,现在变成了最有名的妓院,只要你晚上到里面逛一圈儿,就能发现不少达官贵人的身影。几位大哥聊到颐香阁还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另一个人,那便是懿华王子。
数年前,颐香阁内曾有两大花魁:俞娇兰和宋珂。二人超凡脱俗,爱慕之君多如牛毛。且才华横溢好吟诗作对,每每在阁楼之中设下对局供年轻人比试,由此诞生不少佳句。而且不是谁想见她们就能得偿所愿,需经过层层筛选予以重金才能得到两位姑娘的垂青。传言懿华便是被这二位姑娘所迷,彻夜纵情酒色无法自拔,先王听闻后,雷霆震怒责令懿华闭门思过不得再犯。哪知他屡教不改,才惹得颐香阁被封,俞娇兰宋珂惨死于市井街口,受众人唾骂。而懿华自己则被流放荒凉之地,并下诏书永世不得返回王城。
颐香阁重开以后,没多久又来了位头牌一枝独秀,名曰朱颖。此女好生了得,不但琴棋书画不输于前面二位姐姐,气质外貌也一样不俗。只是名声不太好,传闻不少贵公子沾上了这位朱姑娘以后全都倒了霉。城内富商刘老爷公子刘恒,自打去了颐香阁,游手好闲挥霍无度狂妄自大嗜赌成性,最后欠下高额债务,迫使自己无家可归不久前横尸街头。
国学府首席议员周凡登大人家的公子周靖凯,也是去到颐香阁以后再也离不开朱颖,发誓要为其赎身,明媒正娶回家,气的老父亲无面目再上朝临会,辞官回家从此对儿子心灰意冷不再过问,周靖凯听说后来疯了,就连日常生活也需要别人照顾。
还有一位名冠王城的才子苏志涵,自幼聪明绝顶饱读诗书才思敏捷能说会道,本应老老实实考取功名或者研学修身。偏偏不巧也去招惹朱姑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导致学业荒废再无前程。最后在自家屋内吊死。要说这么多血淋淋的现实不断地告诫人们珍爱生命远离朱颖。却还是挡不住后来者地无限热情。
聊到快散场的时候,几位大哥着重谈起了两件事。一是以胡腾浩为首的起义军,已经在都城外围不远的地方驻扎好了营寨,随时可能有突发情况。这胡腾浩是当年廉玑王爷手下蜚声全国的大将胡誉万的弟弟,手下猛将云集,他们一定在悄悄计划着什么。总之再过不久的国庆祭天仪式必定是个导火线,而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谁会以王的名义来启动整个典礼。
二是关于一个男人,这一路上陈光旭对这个名字真可谓如雷贯耳——倪天硕。几位大哥围绕这个名字展开地议论时间最多最长,故事也最离奇。此人完美地简直无懈可击,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身处王城,也光荣的登上了官方重点通缉的榜首,为抓到他朝廷大费周章却徒劳无功。短短数日,城内贪赃枉法的不法官员,为富不仁的无耻商贩。好些个莫名其妙死于非命,财产也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穷人手里。大家都一口咬定,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
听了这么多,陈光旭内心有股抑制不住的悸动。他微笑着与众人话别,留下假的住址和姓名。匆忙离开后,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各类信息。
不久便做出一个决定:先去趟颐香阁。
地牢里光线很暗,人被关在这样潮湿肮脏的环境里时间久了,精神恍惚是难免的。钱关瑞老将军一觉醒来,摸着手上沉重的镣铐挠了挠痒准备翻身再接着睡,没想到被隔壁吵醒了。
隔壁住着的男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目光炯炯有神看不出丝毫痛苦。他一边搓着身上的泥垢,一边打着哈欠和钱老将军搭话。
“稀罕啊,你居然会主动和我讲话,我以为你吓傻了。前些日子闷死了你都不理我,今儿个是怎么了?是不是你算出我们大限之日将至。”钱老将军满不在乎的应付他。
“错!恰恰相反,我们就快出去了。”男子靠着墙,轻松地说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就跟我们死了一样,全都由不得我们。你到底算出什么来了?”钱将军苦笑着问道。
“真命天子,八方拜服。”贺老鬼闭着眼,缓缓地摊开双手。悄悄地说了句。
“你说什么玩意儿?我没听清。”钱将军好奇心被带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搭档从不说废话。可惜这回贺老鬼打起了呼噜,没再回应他。
“你这个老不死的,总爱拿我开心。我们师出同门,从一开始南征北战你就跟着我,大小战事从来都是商量着来,可每到关键时刻,你都强迫我对你言听计从,事后还不肯邀功,任何利益分毫不取。说什么命该如此,不得有违。问你什么,还老是不肯说。唉……你不会到死都不肯跟我说一句人话吧?”钱将军声音很大,毫不在意。
“怎么你后悔了?”贺老鬼突然闭着眼问道。
“要是后悔,我早就出去了。还不是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顺从天意。”钱将军无奈地说。
“别傻了,老头。你是个不肯服输的人,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根本没相信过命运。之所以对我言听计从,只不过因为我曾对你有救命之恩,又总能助你出奇制胜,你既不忍与我撕破脸,又想赌一赌我口中所说的命到底为何?说真的,我得好好谢谢你。”贺老鬼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
“哈哈……你说的倒不假,不过你就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下接下来发生的事吗?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钱将军大声问道。
贺老鬼习惯性地对他置之不理,之后二人再次陷入到熟悉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