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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对复国已不再报有任何希望,现在有了一线转机,皇后心情不错,攀楼临远,极目四野,尽管目前所见仅此一片胡同。
胡同内外唱戏的、看戏的、卖米的、讨饭的、耍刀的、习字的、唠嗑的、掐架的……应有尽有,****。
皇后心里悸动了一下。
是习惯了这种颠簸流离的生活吗?宫,仍然感觉那么遥不可及。
“有官兵来了!”不知是谁吼的一声地动山摇,人们轰的作鸟兽散,门窗噼哩啪啦倾刻间全部紧闭。
皇后的视野所及处,出现了一队带刀官兵,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来。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她仍能辩认出带头的一个正是刺史的府兵,并且从那鸡飞狗走的氛围里感觉到肃穆的杀气。
仓促地下了楼,侧门隐蔽在楼梯拐角处,近在眼前,打开门离开便是。
魏尚宫和小菀已经去了河边洗衣,剩下两个,正是眼中钉,肉中刺。
手拉开了木栓,一咬牙,还是掉头朝屋里走去。
急急推开了贵妃和德妃的房门:“不要问为什么,跟我走!”
贵妃满肚狐疑地看着她。
德妃一脸诧异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三人都听到大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趋紧密。
“来者不善,没时间解释,马上走!”皇后左手拉德妃右手拉贵妃,往侧门奔去。
出了侧门,是纵横交错的狭长胡同。
一瞬间的迷惑,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是一个逃脱的机会。皇后轻呼一声“快走!”,在三岔口选择了一条路,提起裙裾,像她曾经最看不惯阿彩那样三步并作两步跑,贵妃亦提起裙裾紧紧跟上。
德妃只跑了一小截路,实在是跟不上了,她那五六个月的身孕已不容许她再这样奔跑下去。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里掠过。
她渐渐放慢了脚步,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两人,毅然返身往回跑。
回到三岔口,从袖管中掏出丝帕扔在皇后和贵妃走的那条路上,选择了另一条相反的路。
跑着跑着,皇后发现少了一个人:“德妃呢?”
“先顾好自己吧!”贵妃不让皇后回头追,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跑。
掌心的温度在二人之间缓缓传递。
府兵们搜遍整个屋子,空无一人,于楼梯间发现了侧门,出去后面对的是纵横交错的胡同分岔口,根本分不清人是从哪个方向逃走。
“大人,这条路发现遗落的女人丝帕!”一个府兵呈上了丝帕。
府兵校尉拿起丝帕嗅了嗅,不管是这帕子的质地还是帕上残留的脂粉味道都显示出帕子主人的身份尊贵。
“就是这条路,追!”
......
太子、平王、阿彩、无名,走在人群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身后不远处,府兵们亦步亦趋。
太子突然嘻皮笑脸色胆包天地一把搂住阿彩,一只手还探进了阿彩的袖管。
引行人纷纷侧目。
“你……”阿彩来不及发飙就感觉到一个冰凉冰凉的铁器顺着太子那放肆游走的手放进了她的袖袋里。
那是一把匕首。
“跟着我。”他在她耳边呼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太子与平王、无名相互看了一眼,拐进了僻静的巷子里。
随后,几十个府兵将他们前后堵住。
无名率先冲上前,贴身肉搏,三两下夺下了一个府兵的剑,扔给太子。
太子挥剑从容不迫地迎上前,真正是人挡杀人佛挡灭佛,那只手仍紧握着阿彩,将她护在身后。
平王从靴中抽出短剑,反握在手,短兵相接,匕首划过处,府兵没有声息地倒下。
激烈的巷战。
太子的左手一直在护阿彩,左边露出了个空档,一个府兵执剑刺向太子!就在那瞬间,无名向太子飞扑过去……剑从胸膛刺入,贯穿了无名的后背……紧接着,太子一剑结束了那个府兵……
另一个府兵趁太子分身无术,朝着阿彩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阿彩闭上眼睛握紧匕首往前刺去!
府兵灵活闪开,匕首扎在了巷壁上,拔出,又刺,又插在了墙上,再拔出……
亮晃晃的刀刃是插在了巷壁上,阿彩手里的匕首只剩下了刀柄。
你竟然用刀柄杀我?!看着眼前这位姑娘疯狂而笨拙的动作,府兵哭笑不得,举刀的手一时茫然。
突然心口一凉,一把短剑刺入,府兵最后一眼是看见自己的血汩汩流出,洒在了姑娘手上。
平王拔出短剑,看了阿彩一眼,继续返身投入战斗。
阿彩目瞪口呆地握着刀柄,脸色煞白,手上的鲜血还有温度。
同样鲜活的生命,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现在已成亡魂一缕。
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却是第一次感到不安,心隐隐地痛。
她想起太子飞鸽传书时写过的那句话——“直到真正面对,才发觉这两个必死一个的游戏有多不好玩。”
......
如果三个人有一个可以活下来,那个人一定会是我。
德妃来到了胡同口傀儡戏台前,混入了看戏的人群中,忐忑不安地坐下,善悟者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相反方向的另一端,皇后和贵妃穿越狭长的胡同,来到胡同后边那座山下,油菜花曾经开满过山坡。
养尊处优的皇后何曾如此辛苦跋涉过?越过山坡来到树林里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回身一看,贵妃面色惨白地停下大口喘气。
树林外仿佛又再传来那越趋紧密的脚步声。
是因为哮喘产生的幻觉吗?怎么那脚步声一直跟随?贵妃皱了皱眉。
“不能停下,快走!”皇后一把拉住贵妃使劲往山上拽。
越往山上走越是林深谷幽,陡峭的山路,两边灌木丛生,枝繁叶茂,混淆视线,踏空一步极有可能会摔下山谷。
两人挣扎着前行,还没上到半山腰,已经累垮,再走不动半步。
“我…不…行了,你…走吧。”贵妃喘得话都说不清,瘫坐在山路边的石头上。
皇后没有说什么,不是不想说,是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也坐了下来,坐在贵妃身边。
“你走啊…你管我做什么?!…你不是想我…销声匿迹…永世不得返回…长安吗?”贵妃喘着气,仍是毫不领情的样子。
“要走一起走,要斗大家回宫再斗过!”皇后看着贵妃,也仍是一脸倔强。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闭上眼,关上心,从此我的世界只有你死我活。
想象过无数次怎么与你交锋,如何置你于死地,但从没料到有一天竟要与你一起逃亡,一起找寻生的希望。
有无数个念头在彼此脑里掠过。
一阵疾风袭来,贵妃猛推了皇后一把,浑身疲软的皇后经不起这突然一推,身子一歪,滚下了枝叶遮蔽不知深浅的山谷……
......
母亲!
一直萦绕太子脑中的,是这两个字。
刺史一早设好圈套,母亲此刻可能身陷困境。
父母就算做了再错的事,孩子也不能怪罪的。如果我能留在父母身边,他们就算做再过份的事,我都不会计较的。你母亲一直都在你身边,好好珍惜吧!阿彩说过的话又在他脑里添乱。
母亲,我从没有体谅过你半分。
我去做贼你都能宽容,而我却一直执着于你曾经的过错。
母亲,等我,给我弥补的机会!
在解决掉那几十个府兵后,平王目光焦灼地说:“得立马赶回西祠,那个地方刺史去过,一刻也不能再停留。”
他也牵挂着自己母亲的安危,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回去。
背着负伤的无名,太子还用一只手拖住傻掉的阿彩说:“走!”
“快!”平王也在旁边催促。
阿彩没有动,怔在原地,想了想,说:“不,你们先回去!我得去通知小姐一起逃!为了抓到我们刺史一定会去天香苑搜认识我们的人,小姐也很危险!”
没有时间再去顾虑那么多,太子只好答应:“好,你快去快回,我们在胡同后面那座山上一起插柳的地方汇合!”
“你小心。”阿彩说。
“你也是。”太子说。
松开了彼此一直紧握的手。
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