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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沿着光滑的青石板路进村一路上都是傣家竹楼,可这里的村民却是汉人装扮。小茜给我解释,这里的村民是满清末年躲避战乱从北方迁来的,途中不知死了多少人,能够到南方的少之又少。有一部分先民走进了这与世隔绝的大山,他们在此安家落户。起初沿用北方建筑的式样,很多人莫名其妙死于各种疾病,汉人信鬼神就请来风水先生来探风水。风水先生看过后莞尔一笑拿了自己的礼钱留下一张草图就离开了,村民打开一看画的是傣家竹楼的样子,于是就有了今天汉人村落里全是傣家竹楼的奇景。听小茜一说我想起以前听长辈说过雨林里毒虫猛兽甚多,而且有瘴气,很难想象这些迁徙的先民是怎样在此繁衍生息。我长叹一声,这样好的自然风光原来伴随的是最残酷的生存环境,天堂和地狱仅有一线之隔。

外婆家在村子最高的位置,石板路通到外婆家就断了,路下是一片茶园。外婆家楼前用一人高的竹篱围出一片院子,支撑竹楼的是一拃多宽的方木,楼下放一些农具和杂物,上了楼发现整个竹楼是一个通间,最里边用木板隔出一格卧房,楼梯另一边是阳台,屋顶铺的是直片瓦。由于许久无人居住,屋前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蔓延,屋里也落满了灰尘,四壁上挂了蜘蛛网。还好家具都盖了塑料薄膜灰尘并未落在家具上,衣柜里的铺盖也都用塑料袋包裹湿气未侵入没有发霉。

小茜把铺盖晒竹篱上就开始打扫屋里,我则负责割院里杂草。太阳西下时我们才基本把竹楼弄的可以住人,我和小茜坐在院子里肚子已经咕咕作响。

“包里还有没有吃的?”我问小茜。

小茜摇了摇头。

其实中午在镇上吃午饭小茜还提醒我要买些吃的带走,可当时吃饱后打个饱嗝就把这事给忘了,小茜也没想起来。现在糟了,看来今天要挨饿,我和小茜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哎!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伤不起。

沉默着坐了个半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去开灯,这时看见一个身影进了院子朝我们走来。

“舅舅。”小茜起身走向那个身影。

“臭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舅舅生气的瞪了一眼小茜。

“舅舅,我爸妈离婚了。”小茜扑进舅舅怀里哭泣。

“这是?”舅舅发现了我,便指着我问小茜。

“舅舅你好,我是周少天,是小茜的同学。”为避免小茜尴尬,我主动伸手跟舅舅握手。

舅舅会意的一笑伸出手他宽大的手掌,常年和泥土接触舅舅手上长满老茧。

舅舅抬了把板凳在我们刚才坐的地方和我们聊天,聊了一会小茜告诉舅舅我们还没吃饭,舅舅掐了一下小茜的脸站起来示意我们跟他去吃饭。

舅舅做了好几个菜,还挖了一坛老酒,酒坛一开,酒香四溢。

“埋了十多年了,本打算臭丫头结婚送她当喜酒。”舅舅满脸笑容给我倒了一杯。

“老舅,你怎么现在就把我的喜酒拿出来喝了。”小茜边说边往碗里夹菜。

“早晚不都一样。”舅舅端起酒杯和我碰了杯。

舅舅这话中话说的我心里乐开了花。吃过饭舅舅留我们住下,小茜坚持要回外婆家,舅舅也没多说什么,递了两支手电给我们,让我们走路时小心一点,农村不比城里平去平来。

离开舅舅家我心里一直憋了个疑惑。

“舅舅大概也有四十了吧,怎么舅舅还没结婚?”我问小茜。

“你怎么知道舅舅没结婚?”小茜反问我。

“在舅舅家没看见舅妈。”我回答。

“舅舅二十多岁就成家,舅舅和舅妈很恩爱。他们结婚两年后舅妈去世了,大家都劝舅舅再找一个,舅舅直到现在都没再婚,每天坚持去舅妈坟头陪她说话。村里有人说舅舅是中了蛊,外婆在世的时候还给舅舅请过道士,道士看后摇头告诉外婆,痴情成疯。但我觉得舅舅很清醒,那句话怎么说,爱过就是一生一世。”小茜说一生一世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好浪漫,如果有一天我写故事,一定把舅舅写进故事里面。”我拉起小茜的手。

回到外婆家洗漱后小茜早就在床上躺下,我抱了床铺盖找了几张旧报纸打算在地板上打地铺。

“你在干吗?”小茜坐起身看着我。

“只有一张床,我没地方睡。”我自顾自忙着铺地铺。

“咳,咳,咳。”小茜妩媚的朝我爬过来。

“我,和你。”我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小茜。

“上来吧!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小茜娇羞的低着头。

我去!这小妖精在挑逗我,老衲可不是吃素的。我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跳上床。

“等一下,不准越过这条线。”小茜象征性的在床上划了一条细。

“那我上来干嘛?”我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小茜。

“那种事,想都别想。”小茜用手指戳我脑门。

内心澎湃的小宇宙瞬间就熄灭。和小茜面对面躺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她的脸像梨花一样白。虽然隔着一条线,但距离很近,近的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阿少,你爱我吗?”小茜突然把我的手拉了枕在头下。

“傻瓜,当然爱你。”我轻轻在小茜额头吻了一下。

渐渐的小茜枕着我的手臂睡着了,我试着把手抽出来,可是小茜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怕把她弄醒,索性就让她枕着睡。

“哎呀!哎呀!轻一点。”第二天醒来我整条手臂都麻了。

“你傻啊!怎么不把手抽出来。”小茜为我揉着手臂。

“不是怕把你弄醒嘛!”我用另一只手亲昵的刮了一下小茜鼻梁。

“好点没有。”小茜朝我咧了咧嘴。

“现在好多了。”我伸个懒腰向后倒下准备继续睡觉。

“快起床去洗漱,待会要去镇上买东西。”小茜挠我痒痒,并拉我起床。

我被小茜推着下楼,漱口的时候我见小茜在一旁捣鼓锈迹斑斑的三轮车。

“你不会想骑这东西去镇上吧?”我牙膏喷了一地。

“不是我,是你。”小茜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这东西半路就散架,不靠谱。难道就没车去镇上?”我骑三轮车在院子里绕了一圈,由于长时期没维护,三轮车格叽格叽作响。

“有车,但我就想你骑车带我去镇上,以前外公也是这样带外婆。”小茜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

“别闹了,有车不坐,别这么任性好不好。”我把三轮车停在原来的位置。

“不管,本小姐今天就任性一回,上车,我带你。”小茜说着就要跨上三轮车。

说的轻松,敢带我还不敢坐呢!这山路七弯八拐的,万一冲下山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蹬三轮车殉情。最后还不是我带她。

“哇!出发。”小茜扶着我肩膀站三轮车上手舞足蹈。

“你小心一点,别摔下去。”我扭头示意小茜消停。

在镇上我们买了乱七八糟一堆东西,杂货店老板还以为我们是村里开小卖铺的,给了我们个批发价。

去的时候多半是下坡路,回来的时候多半就是上坡路,加上买来的一堆东西,回到家我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去洗澡吧,我来做饭。”小茜体贴的擦了擦我额头的汗。

“不许偷看哦!”我给小茜开玩笑。

“切,谁爱看你。”小茜白了我一眼,把刚买回来的浴巾扔给我。

老实说外婆家其实没有冲凉的地方,我不知道当地人怎么解决洗澡问题,印象中傣族妇女好像是穿着筒裙下河,下到河里筒裙飘在水面,整个人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画面很美。当然我不可能裹着浴巾跑大老远的路去河里洗澡,那画面也不美。我从水龙头拉了根皮管,找个背一点的角落就开冲。凉水瞬间消除了浑身的疲惫,这种热带地方能冲个凉水澡太爽了,要是能有个浴缸泡着那真是最幸福的事。

等我洗完澡出来,看见小茜还盯着灶台一筹莫展。

“这东西怎么用?”小茜抱着木蒸子问我。

“呵呵,你不是说你做饭吗?”我抱手靠着方木柱。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小茜嘟着嘴。

“这叫蒸子。先把米在铁锅里煮到半熟,滤去米汤,把夹生饭倒进这东西里盖上草帽,放在锅里加水蒸到草帽上冒蒸汽就熟了。”我接过小茜手里的蒸子教她南方古老的烹饪方法。

小茜望着我一动不动,看得出来肯定是一头雾水。我心说,以后娶这么个媳妇,还不得挨饿。

“哎!你之前没见过外婆煮饭吗?”我叹了口气。

“只管吃,谁管饭怎么熟的。”小茜强词夺理。

“狗屁啊!难道大米自己会变米饭。”水烧开后我把淘好的米倒锅里。外婆家的灶台建在竹楼阳台下,这种灶是前后通,烧大块的木柴,火特别旺,由于没有烟囱,烟也特别大。

“话说你怎么会做饭?”小茜早就在小饭桌前坐好等着开饭。这种小饭桌形状像个筛子,用竹片编织而成,下面随便用个框架支撑就能稳。以前少数民族烧制不出瓷碗,就用芭蕉叶盛饭菜,这竹筛式的饭桌就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当地本来就多竹,而且这种桌子有个汤汤水水还能往下漏。

说到我为什么会做饭,这还有一段故事。我爷爷是厨师,一手烹饪的功夫不说是名扬四海,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老手艺人讲究子承父业,可我老爸偏偏不干这行,于是爷爷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孙子身上。那时候我还没那灶台高,硬是搬个小板凳垫着跟爷爷学炒菜。看着同龄的小朋友在外面活蹦乱跳,我却在掌勺,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为此老爸和爷爷争执过几次,老爸的原话是,做厨子有什么好的,满脸的油烟,一身的葱花味,以后找个媳妇都难。爷爷不和老爸争,只是告诉我,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学门手艺总是好的,图个心安。

饭熟后,我又炒了几个菜。我们从镇上买了够吃一个星期的菜,肉的话由于外婆家冰箱坏了,我们买了块腊肉。

“等一下,先把祭拜外公外婆用的饭菜单独拿个碗腾出来。”吃过饭后我们要去上坟,小茜不提醒我差点就下筷子。

弄好后我和小茜才开动。

“怎么样?好不好吃?”我问小茜。

“嗯!好吃,有外婆的味道。”小茜夹了一口竖起大拇指。

吃过饭我们去祭拜外公外婆。外公外婆过世之后合葬在一处,离家不远就在茶园的下方。小茜跪在坟前一边诉说一边流泪,她给外公外婆讲了爸妈离婚的事,也给他们介绍了我这个未进门的孙女婿。

下午吃过饭后没有电视,更别提电脑,天色一黑我和小茜就睡下。在学校习惯晚睡,这么早睡下,半夜就莫名其妙醒过来。一翻身发现小茜不在,我第一反应是看另一侧的床下,以为小茜睡觉不安分滚到床底下。电筒一照没见小茜,第二反应我认为小茜梦游,于是赶紧打了手电四处寻找,楼上找不到便下楼去找,下了楼听见竹楼后面传来声音。因为听人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吵醒,醒来立刻会死掉,我蹑手蹑脚朝声响的地方走去。电筒光一照过去,OHMYGOD我看到什么,我看到小茜雪白的身体。

“哇!你怎么来了。”小茜急忙用浴巾遮住身体。

“醒来没见你,当然到处找,找着找着就找到这里喽。”我把头扭朝一边,余光还偷偷瞄着小茜。

“讨厌,我在洗澡,你先上楼去。”小茜紧了紧浴巾。

上了楼我坐立不安,虽然和大傻交流少儿不宜的时候也见过女人的身体,可现实境况下内心似乎做不到波澜不惊。心里那头饿狼像见了满月,嚎叫不停。

小茜洗完澡后上楼摆弄着湿头发,她的每一个动作在我眼里都是性感撩人。

“咳、咳、咳。”我故作镇定的干咳几声。

“干嘛?”小茜在床边挨着我坐下。

“嗯……那个……那个……”我吞吞吐吐并不时的咽口水。

“打住,我知道你想干嘛,反正睡不着了,陪我去阳台看星星。”小茜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本来激动得身体都开始颤抖,小茜这样一说不仅没有失落,反而一下子倍感轻松。

搬了外公外婆的躺椅我和小茜仰卧看着星空,夜风吹来阵阵茶香,泥土里蛐蛐叫个不停,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深邃的夜空中挂满了璀璨的宝石。

“有流星,快许愿。”小茜坐起身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侧过脸望着小茜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人们开始对着陨落的星星许愿,它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替人实现愿望。我没学小茜一样许愿,继续仰卧,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我人生第一首诗。我对着满天不说话的星星开口朗诵。

一颗星星见证一段爱情

浩瀚的星空中有一颗是属于我们的

我要用此生余下的时光找寻它

如同在人海中找到你

我会把它刻成你的样子

藏进我的心里

纵使千万年后

无论你在哪里

只要我心不死

我都会找到你

小茜把躺椅挪了靠近我,躺在星空下我们说了很多从相识到现在的趣事,直到小茜头发干了才回到床上。

小茜很快就睡着了,我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开始出现奇怪的想象。盛大的教堂里小茜缓缓向我走来,忽然转念一想,这不符合中国传统,于是小茜又从八抬大轿穿着大红礼服走出来,跨过火盆走进堂屋,一位居委会大妈模样的长者主持婚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就在我幻想着婚礼的时候小茜突然坐起来轻轻晃了晃我,我假装继续睡觉。

“阿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我爱哭,爱撒娇,特别要人疼爱。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经是一个极度自卑的女孩,我爸妈整天吵架,那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孩子。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像一颗耀眼的星星照亮了我的黑夜。联欢会那天我一眼就喜欢上你,可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怎么敢奢望什么。我把你的签名贴在床头,并在你的那个笑脸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每天醒来看见那张便签我心里就暖暖的。讲座那天不是你偶然遇到我,是我一直跟着你,我去过你们学校,可是门卫不让我进,周末我早早的来到你们学校门口偷偷跟着你回家。呵呵,是不是很傻。坐在你旁边的时候我紧张得快要窒息,我试探性的问你郝美丽的事,没有想到你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是我,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这是真的。我曾经无数次许愿能让你注意到我,可能是老天听到我的愿望偷偷串改了剧本,我竟然能成为你的女朋友。你就是我的天使,是上天派来守护我的天使,只有你能这样宠着我,让着我,在我最孤独的时候陪着我……”小茜以为我睡着了靠着床头喃喃自语。

听着这傻姑娘的心事,我没舍得睁开眼打断她。一直以来我把小茜比作我的天使,没想到她也把我比作天使,也许我们都是天使,我是长着左翼的天使,小茜是长着右翼的天使,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展翅飞翔。

第三天舅舅说好带我们去山里打麂子,可是小茜坚持说那么可爱的动物怎么能伤害它,这件事只好作罢。舅舅又带我们去河里拿鱼,用最原始的方法在河水浅滩处围出一洼池塘,把水舀干了拿鱼。这里的鱼是一种灰色花纹的小鱼,当地人叫它“石花鱼”,入汤味道极好。在城里吃过各种美食,可没有哪一种比得上这大自然的恩赐,或许最美的味道只留给最勤劳的人。接下来的几天舅舅领我们体验了山里各种有趣的事,小茜还教我采茶,我从一个城里的野孩子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山里的野孩子。

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我们也该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临行前我跟这里的东西一一道别,我蹲在院子里对着三轮车说话。

“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对着三轮车自言自语?”小茜走过来摸着我额头。

“舍不得它们,最后跟它们道个别。”我站起来提上背包。

“三轮车能听懂你说什么?”小茜看了我一眼拖着她的小箱子继续往外走。

“能听懂,东西不比人,它们记性好,你说过的话它们永远记得。”我背上背包跟上小茜。

回到我们熟悉的城市,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心还停留在远方。

拉着小茜的手走出出站口,小茜突然停下脚步甩开我的手,我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听见小茜叫了一声“妈”,我下意识的一扫前面看到未来的丈母娘。慌忙中我差点就跟着叫妈,还好及时改口叫阿姨。

“过来。”小茜妈妈冷冷的抛下两个字就转身。

小茜只好乖乖跟着她妈妈离开,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她们走远后我解嘲似的耸耸肩才往车站外面走。出了车站感觉有些口渴就在车站附近一间冷饮店坐下。喝着珍珠奶茶望着车站里陆陆续续出站的旅人,我的心早飞到了远方。就在这时我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老妈,她怎么会从车站出来?

“老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拿起背包追上老妈。

老妈转身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不会一路跟着我们吧?”我开始对老妈发脾气。

“臭小子,老妈怎么放心你们两个小孩去那么远的地方。”老妈面不改色语气平和。

“既然不放心干嘛还让我们去?”我把头扭朝一边。

“因为迟早要放手,我们希望你自己体验这一路上的风景,这是你成长路上宝贵的财富。不说了,回来就好。”老妈疼爱的摸着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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