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姐妹俩回到府中,换过衣衫梳洗打扮后,已是晚膳时分。
两个人在丫鬟的侍候下来到映月阁。映月阁,位于国公府中心偏北位置,四面开有窗户,夏天是用膳的好地方。徐母,谢夫人,辉祖,添福,膺绪和三小姐妙锦,一干人已经坐好了,道过了安后二人依次坐下。
只见徐母着一身乌青色如意纹的云锦褙子,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最简单的平髻,髻上插一个雕刻了“佛”字的嵌云纹金簪。
自从谢夫人掌魏国公府之事后,对徐母甚为孝顺,除每日必请安外,福祥院内诸多事宜都打理得妥妥帖帖,惹得徐母越发喜欢她,在儿子面前也是每每褒扬,婆媳关系甚为融洽。
老太太虽信佛,却喜欢热闹,用膳的时候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在一张桌子上才好。
“两个姑娘都到了,老太太,可以传膳了。”谢夫人向徐母说道。
谢夫人今天着一件宝蓝色孔雀纹的罗裙,上罩一件葱绿色绣菊花比甲,头上挽一只螭纹金簪,簪首作一团身螭,一螭向下游动,一螭侧身向前攀援,两相呼应,意趣盎然。
徐母点点头,这就传膳了。仆人们依次端上了菜盘,银制的餐具中菜式依然简素。
谢夫人拿过汤碗,亲自为徐母盛了一碗青笋汤,“老太太,这青笋瞧着新鲜,您多喝些,天热败火。”徐母含笑冲谢夫人点点头,端的一派和睦气象。
用过了膳,妙心和妙清本欲携手出去,却被谢夫人叫住去了徐母房间。
妙锦只有两岁半,婆子抱着睡了过去,谢夫人就让她们先回去了。
国公府很大,徐达常年驻守北平,甚少回来。因此谢夫人与妙锦住在一起。
用膳的映月阁距离徐母的福祥院最近,为免妙心两姐妹跑来跑去,谢夫人叫她们去了徐母房间。
到得房门前,素宁和妙清的贴身丫鬟青衣前边打帘,进得房间,就见徐母坐在正北边金丝楠木榻上,腰后垫着麒麟团锦靠背,旁边大丫鬟琥珀缓缓扇着扇子。
妙心和妙清相视一笑,走过去一左一右坐在徐母身边,为她捏腿。徐母高兴地拍着两人的背,“两个丫头都长大了,惯会拿我这老婆子寻开心。”“祖母,我和长姐这是替父亲孝顺您老人家呢!”妙清伶俐接口道。
听到妙清提起父亲,徐母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正巧谢夫人交代完丫头婆子们进来,看到徐母叹气,用绢子甩了一下妙清。
“老太太,明个就是七夕了,姑娘们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也没个交际。正巧邓国公夫人给我来信邀我去聚一聚,我就想着带上大姑娘二姑娘出去露露脸。”
邓国公就是卫国公邓愈,也在洪武三年被圣上封了国公,并特批开衙建府。妙心与他家的大小姐邓如月是多年的手帕交,算起来妙心也有五个多月没有见到如月,不知她最近可好。
农历七月初七,俗称“七夕节”,也成为“乞巧节”、“女儿节”、“少女节”。农历七月初七晚上,是名门贵妇、少女们难得的出门聚会的日子。
如月是应天府未出阁大家闺秀中最为年长的,她已经许配给了晋王朱棡,只等过了中秋举行大婚。
洪武三年,当今圣上封自己的九个儿子做了亲王,别的不说,封二皇子朱樉为秦王(陕西西安府),封三皇子朱棡为晋王(山西太原府),封四皇子朱棣为燕王(北平府),封五皇子朱橚为吴王(浙江嘉兴府)。
妙心想到此次七夕可能是与如月的最后一次闺阁聚会,隐隐有些伤感。
到得第二天晚上,妙心与妙清打扮停当,相携来到大门口等待谢夫人。
妙心特地选了一身青碧色软罗百褶襦裙,腰带的宫绦上系一块和田羊脂玉打造而成的刻福玉佩,外套一件纯白色绣芙蓉的广袖褙子,头上挽着一个闺阁少女常挽的垂桂髻。
妙清身着妃色绣喜鹊归巢的轻纱襦裙,外罩一件竹青色绣双蝶戏花的窄绣褙子,头上精心挽了一个元宝髻,一副青玉头面将她衬得白皙清秀。
两个人轻声浅笑,夕阳下佳人丽影美不可言。
谢夫人出来,一行人都上了马车。妙心生平不喜马车,宁愿着男装骑马,但可是这样的日子是绝对不允许的。
素宁和青衣坐在两姐妹的脚边。卫国公府在应天府东南方向,因此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
众人下了马车,已经有邓夫人携大儿媳及如月三姐妹在门口等候了。双方各自见了礼,便向内院走去。
妙清知道妙心与如月久日未见,因此便挽起邓家二小姐邓如莲的手谈笑着走开。
如月笑盈盈看着妙心,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素净,着一件纯白底秀寒鸦归巢图的罗裙,外罩天青色褙子,头发简单地挽着随云髻,耳下坠着东珠,打扮虽简单却透露着富贵的身份。
妙心笑着迎上她的手,只感觉软滑得紧,“姐姐,你今儿怎打扮的这样素净?这幅寒鸦图可是雅致!”
“晚日寒鸦一片愁,”如月携了妙心的手并肩走着,“妹妹,我这些日子被娘亲催着赶制嫁衣,许久未能与你交心。你可知这幅图恰是我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听得此言,妙心讶然不已,看如月的神态,不似玩笑,只因人多不便细问,只得随了众人穿堂过院,待得到了正堂,与各家女眷一一见礼坐定后,才赶忙询问如月何以这样说。
如月看看欢笑的众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我本被皇上指婚给晋王,虽然我不愿嫁于皇族,但是你我这样的身份,婚姻大事怎由得自己做主,我也就听天由命了。这半年来我尽心准备嫁衣,只等那一日出嫁专心做我的晋王妃。可是,昨晚……”如月忽然停了下来,饶是她性情敦顺,此刻似乎也不能抑制。
妙心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只等如月自己说下去。“昨晚听哥哥说,圣上已将我重新指婚给秦王。”如月的兄长邓镇曾任征南副将军,平定永新龙泉山寇,甚得圣上信赖。
“姐姐你说什么?那秦王不是……”无需如月多言,妙心此刻心中已了然。皇子正妃本已是如月不愿的,现在居然还要做侧妃,因那秦王先前已娶了元将王保保的妹妹做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