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亭这才知道大势已去，想想先前的志得意满，再想想如今的尴尬无力，刘仲亭几乎要掩面奔逃。他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小沙弥，又看了看神色早就没有那么崇敬的周围百姓，一时竟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跟头，连死了的心都有，忍不住叫道：“羞煞我也……”
徐温挥挥手，便有刘家的仆役小厮进来，脸色惊慌的扶着少爷，徐温当即吩咐道：“把你家少爷送回去吧。”
徐温徐公子是少爷同年府试的案首，也是怜光府名副其实的小三元，在读书人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听到徐公子这么吩咐，众人敢不称是，一干奴仆唯唯诺诺应下来，带着公子突出重围，便狼狈回家。
徐温这才腾出空来，先是对知客僧微微躬身，带着歉意道：“让师父见笑了，在下替府中生员，向师父道歉。”
徐温坦坦荡荡，举止得体且不卑不亢，众人见了都暗暗喝彩，心道这才是君子之风嘛。那知客僧也不好说点什么，只能点头道：“徐檀越严重了，这本是风雅事，哪里用得着道歉。”
两方没了那种惹是生非的主儿，当即一笑泯恩仇，徐温又对那小沙弥说道：“小师父才思敏捷，在下十分的佩服，不知小师父德号上下？”
小粽子难得的脸红了红，说道：“贫僧叫小粽子。”
“小粽子？”徐温愣住了，心想怎么有这样的法号。他这一愣，周围的群众却已经笑嘻嘻说道：“没错，他就叫小粽子。”
“别看名字简单，人家小师父可不简单。”
“是啊是啊，入世修行都已经四五载了呢。”
……
徐温看着笑语欢声的百姓，心中暗道看来佛门在普通大众心理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于是向小粽子说道：“那么，小粽子师父，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小粽子嘿嘿的笑，摸了摸头。
知客僧见两人都聊了起来，赶忙对徐温说道：“这么一耽搁，首座恐怕都已经等急了，诸位檀越，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徐温点点头，招呼同伴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向内走去，只是走出了老远也没忘记回头狠狠的向楚汶投来一个极其鄙视的眼神。楚汶安之若素，冲他诡秘一笑，大有唾面自干的觉悟。
待得徐温走出了老远，那小沙弥也回头望了楚汶一眼，意思很明显：谢谢你啦！
只不过……实在是太可爱了。
道完谢的小沙弥跐溜一声就钻进了寺院里，只是走前扬了扬手中铜钵，那里面卧着几颗通红的冰糖葫芦，和半包香甜的麻糖。
楚汶笑了起来，对身边的玉儿道：“皆大欢喜，看来我今天是干了件大好事啊！”
玉儿没有说话，却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看来，你也是个好人。”
楚汶一愣，马上满脸堆笑的回过头来，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的栗色男子欢喜道：“陌兄，好久不见！”
“咱们才三天不见，谈不上好久吧。”给楚汶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陌上歌淡淡微笑，却对楚汶的讨好不怎么上心。只不过楚汶的脸皮之厚，是他无法想象的，只听到楚汶用十分认真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与陌大哥一见如故，一定是前世就注定的兄弟，一辈子没有见过，可不就是好久不见吗。”
“呃……”陌上歌无语，刚才还是陌兄，这一转眼间就成了“陌大哥”，语气变的也太快了吧。而且还说些什么“前世注定的兄弟”，真是怎么肉麻怎么来，饶是常年行走江湖的陌上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道：“你还是叫我陌兄吧。”
“好的，陌兄。”楚汶很上道，当下便说：“看看这时候，都快中午了，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我知道附近有个酒楼不错，招牌菜梦华江鲤驰名江南，我请陌兄去喝酒吃一顿。”
陌上歌愣了愣，心想自己和这小子不过才见了一面，而且还差点揍了他一顿，他怎么那么殷勤？难不成这小子性格忒贱？挨了揍反而会变成这番模样。不过他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陌上歌只是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便道：“小兄弟，你有事儿？”
楚汶愣了一下，表情迷惑，呆呆道：“陌兄何出此言？”
陌上歌嘿然道：“能平白无故请人吃饭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没事儿的人，一种就是有事儿的人。”
“他没事儿，我有事儿。”一旁郁闷的玉儿这才逮着话头，郁闷道：“你怎么才来啊。”
终于听见正主说话了，陌上歌松了一口气，楚汶也松了一口气，暗中摸了摸怀里剩余不多的铜板，心想幸亏这家伙比较要脸，没有顺着一口应下，否则今天自己还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陌上歌无奈道：“什么叫我怎么才来，你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我能插得上话吗，只能等你们什么时候不忙了，我才有空啊。”
“你早来了！”玉儿惊呼，随即忿忿道：“来了也不出来，看笑话吗？”
陌上歌赶忙道歉，说道：“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找我什么事儿。”
玉儿脸色这才好看点，听见陌上歌发问，她点了点楚汶，道：“是我的事情，也是他的事情。”
陌上歌嘿的一笑，回过头看着楚汶，叹道：“说了半天，还是你有事儿啊。”
楚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旁边有个茶摊，我请陌兄喝茶吃点点心，咱们慢慢谈。”
陌上歌这回倒不拒绝，点了点头。
……
……
茶摊还是那个茶摊，老板依然笑眯眯的过来斟茶上点心，楚汶却不再那么气定神闲，他有点着急的道：“今日冒昧请陌兄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陌上歌心中暗自笑了笑，心想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扯半天的闲淡，不就是要说事儿吗？当即微微一笑，道：“别那么客气，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陌兄可曾听过《杜丽娘慕色还魂记》一书？”楚汶深知和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用不着那么多弯弯绕，还不如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这书最近在市井间流传很火，而且听闻城中不少士绅大户都趋之若鹜，如雷贯耳啊。”陌上歌笑了笑，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嘿嘿……”楚汶傻傻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天的雪花银在朝自己招手，可还不等他说下去，陌上歌已经淡淡道：“听说市面上有不少手抄本，但我这里可没有，恐怕你找错人喽。”
“噗！”楚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这陌上歌竟然以为自己是来求他要书看的，难道自己就那么没出息？看本流行小说还要到处央告？想到这儿，楚汶的眼神都变得忧郁了，心想你好歹也算是行走江湖的人，怎么就那么看不起人呢。
陌上歌也纳闷起来，暗道就为这儿破事儿，还用得着惊动自己？不说别的，玉儿在楼子里不知道缠着她姐姐给她讲了多少遍这故事，有佳人在侧温言软语，用得着买书看？难不成这小子是想做书贩？可这本书至今为止任谁都不知道作者是谁，没有独家，你干得过早就摩拳擦掌的各个书坊？陌上歌越想越糊涂，忍不住摸了摸脸，冲楚汶问道：“你这么看我干嘛？”
楚汶的眼神实在是太幽怨了，连陌上歌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在一旁看了老大会儿的玉儿叹了口气，悠悠插口道：“他当然要这么看你了，因为这本书，就是他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