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仅剩三奶奶主仆俩时，幺婆子弯腰凑近三奶奶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三奶奶啊，那小祖宗可是个祸害啊！”
三奶奶回了她一个白眼，心口如鼓风囊子似的起伏道：“她就算是个祸害，你还怕了不成？小小年纪学得两句嘴白便自以为是，这样的人三奶奶我见多了！”
幺婆子哈腰点头道：“是是是，三奶奶跟前什么妖精祸害那都得现原形，怎能逃过您的火眼金睛呢？像当初那个五夫人，那么地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倒头来还不是乖乖地趴在三奶奶您脚下求饶命？三奶奶是今儿身子不爽才懒得理会她，她还真当是自个伶牙俐齿呢！且给她两日安生日子过，往后她便知道这玉清庵里该拜哪尊佛了！”
“好了，”三奶奶语调厌烦道，“那小贱蹄子的事儿先搁一旁，往后日子还长呢！倒是齐家二嫂那事儿你得给我利索地操办起来，收拾了她，那齐百楼准跟我急，一个粗人罢了，一急能干什么？也就是四个字——撒泼打诨。到那时候，不用我说你儿子也该知道做什么了吧？”
幺婆子连声应道：“知道知道！得您提携，回南啊这两年确实是长进了！前些日子我去雅州的时候，遇见衙门里的那位孔先生，叫住我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呢，就夸我们回南能干又懂事儿，谢您给衙门里添位好人才呢！”
三奶奶微微露笑，有些得意道：“我这双眼睛识人无数，什么人好什么人孬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算什么，叫回南先在衙门里头好好干，书本也不能拉下，明年秋闱中个举回来给我瞧瞧，到时候我再给他铺路子，他前程好着呢，花冠都有你戴的时候！”
幺婆子笑得眼眉都眯成缝了：“是是是，他不敢懒，时时都记着三奶奶您的教诲呢！”
“得了，退吧，我想歇会儿！”
幺婆子伺候三奶奶喝下药汤后，关门退了出去。还未转身，宝瓶便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幺婆子，她给惊了一下，回身就拍了宝瓶胳膊一下，低声训斥道：“大白天的你咋呼什么呀？想吓你幺婆婆魂魄出窍啊？说吧，什么赶死的事儿啊？”
宝瓶揉了揉胳膊，面带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来问问，晌午给三奶奶备什么粥饭。马婆子叫我来问您呢！”
“这点小事儿还来问我？我一双手一张嘴能应付得了多少？那马婆子的脑子真跟驴似的，索性改了叫驴婆子好了！”
宝瓶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幺婆子瞪她道：“笑什么？还不滚回去洗米熬粥？三奶奶身子不爽，怎么清淡怎么来，不明白吗？还不明白就拿你那小脑袋往柱子上撞撞，那就该明白了！真是的，一个比一个没用！”
幺婆子训完，扭头朝清姨娘房里走去。宝瓶这小奸狐狸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也跟了过去，耳朵凑在窗户旁往里细听了起来。不一会儿，丫头白露捧着后院晾晒干的衣裳回来了。她忙立直了身子，故作轻松的模样从清姨娘房门前过去了。
白露抬头瞟了她一眼，也没多想，先将衣裳送回了自家姨娘房间。刚把衣裳整齐地搁放在衣柜里，齐姨娘就推门回来了。白露见她面浮忧色，忙合上柜门，上前扶她坐下问道：“是不是三奶奶又作践人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齐姨娘抬头问道。
“去后院竹林子里寻笋去了，”白露倒了一碗茶递到她手里道，“奴婢思量着这几日春笋该冒出头儿了，挖上两个炖汤，去去心火。”
齐姨娘抿了口茶，摇头笑了笑道：“你也太心急了，立春之后才能挖头茬呢，这还没立春你能挖着什么？土冻未解，那笋是冒不出来的。”
“刚才是不是三奶奶又发火了？奴婢瞧见您脸色不好呢！”
“唉！”齐姨娘将茶碗搁在了凭几上，轻叹了口气道，“这一年到头的，总要受她些气的，这些年我都习惯了。我只是担心盈袖那丫头啊，不知今儿是怎么了，竟一再地跟三奶奶犯冲，刚才险些挨了竹杖呢！我知道，人年轻，怎么挨得过这玉清庵里半死不活的日子，但谁让我们命苦呢？丈夫去了，连个种儿也没留下，只剩得自家一个，还得依照盛家家规，老死在这玉清庵里。想那些膝下有儿女的，此时肯定在盛家享着好清福呢！盈袖心有不甘，我能明白，可她也不能这样跟三奶奶对着干啊！”
白露道：“我倒觉着少夫人硬气了！怎么就不能跟三奶奶对着干了？古书上不是有句话说，拿着鸡毛当令箭吗？三奶奶可不就是拿着这玉清庵的规矩困死我们这一干人吗？但凡进了这门的，无论老少，都跟永兴寺里出了家的姑子似的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人了！不对，比永兴寺里的姑子还惨呢！姑子尚且还能还俗，我们呢？什么俗都别想还了，都是她说了算呢！”
“小点声儿！”齐姨娘扯了扯白露的袖子道，“你这丫头哪儿都好，最不好的就是太心直口快了！你跟三奶奶比硬气，比得过吗？别说你，就算是盈袖这样有家底儿的也比不过啊！盈袖家虽说是江陵大户，可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人，娘家也是管不着的。我知道，困了你们这个年纪的丫头在这儿不许嫁人，那也是作孽，可有什么法子呢？这玉清庵还在她手里呢！先忍忍吧！”
白露咬着软红色的下唇瓣子，眼皮往上翻了翻道：“早知道，今早一起来就该跟龙王爷土地爷还有庵里那几位好好请一请！请他们显显慈悲，让齐老五那一脚别踹在香案上，该踹在她那小肚子上，恐怕我们就都解脱了！”
“少胡说了！她没了，盛家照样会派人来看着这玉清庵的。若是再派个比她更厉害的人儿，那吃苦的还不是我们吗？好了好了，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想靠着枕头歇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