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渐渐过去，春天慢慢来临。苏北大地上，阳光明媚起来，春风和煦，处处吹拂着，不知何时，树枝上生长出了绿油油的树芽，田野上钻出了青青的小草，一朵朵野花正在绽放，微微摆动着，散发着芳香。忽尔，一群燕子飞来，掠过天空，发出一声声鸣叫。
八秀和小崔走出屋来，来到野外，眺望着一片片勃勃生机的田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绽开了笑容。
这时，八秀的眼前又浮现了许多往事，心情变得特别沉重，转过身来，说：“小崔，想想这些年，我们参加革命所走过的路，真是不容易啊！”
“是的啊！苏姐，自从在苏区相识后，我们在一起革命已经整整十年了！”听到此话，小崔睁大了双眼，感叹了一声。
“十年了啊！当初，你、小杨、小马、我，我们几个一同革命和工作，那段艰苦的岁月真是难忘啊！在皖南，小杨、小马牺牲了，至今我还能想起她们的笑容……”说到这儿，八秀的双眼一酸，鼓胀鼓胀的，泪光闪闪。
听到这些话，小崔顿感双目模糊起来，鼻翼酸楚而难受，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只盼打败了日本鬼子，国家安定和平！”
八秀掏出手帕，擦了一把泪水，眼前明亮起来，满怀着希望，信心百倍，笑了笑，说：“到那时，我一定能和九妹相见的，一定能团聚的！”
“八姨！小崔！”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二人回头望去，见小河从远处跑过来，微笑着说：“小河！”
小河的脸庞上绽放着笑容，走到近前，高兴地说：“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八秀和小崔惊喜起来，异口同声地问。
“听民兵自卫队的郑队长说，经过四处打听，找到我们的大部队了！”
“在哪儿？”
“离这儿五十里的益林，我们的三师！”
“太好了！”八秀和小崔望着小河，愉快地说。
“过几天，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的军部呢？”
“已经安全转移到黄花塘去了。我们留下来，打鬼子啊！”
“打鬼子！”
几个人交谈着，内心充满希望。八秀亲切地注视着小河，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她想起了家，想起了多年不见的五秀、六秀和九秀。小崔走上前，望着小河，一股热流涌向全身，微笑着。小河注视着她们，脸上笑个不停，内心激动不已。三人身着浅灰色军装，几个黑色纽扣，几个布兜，朴素的军衣穿在身上，闪着亮光，尽显淳朴自然，英姿勃勃。
“小河，你的胳膊好了吗？”小崔急忙问道。
听到这话，小河睁大了双眼，目光炯炯，爽朗地笑出声来，说：“好啦！”
“让我看看！”小崔上前，看着小河的胳膊。
小河抬起右手，向上捋捋左臂的衣袖，左胳膊上有一片伤疤，如一块银币大小，鲜红鲜红的。小崔仔细观察着，心疼地问：“还疼吗？”
“不疼了，你一次次给我消毒、换药，又给我洗衣服。这是第二次给我治伤了啊！”小河的眼神中透着真诚和感激，凝视着小崔，动情地说。
“别客气了！”小崔轻轻抚摸着小河的伤疤，微笑道。
“前年，我负了重伤，你和八姨给我动手术，输血，救了我的命啊！都救治我两次了啊！让我怎么谢你呢？”
“哈哈哈……小河，别客气了，都是革命同志嘛！”小崔一听，忍不住张嘴大笑起来，娇艳的面庞如鲜花绽放。
“我很感激你啊！”
“那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啊！”小崔止住笑声，真诚而大胆地说。
“哦！我赵小河对天发誓，娶崔阿红同志为妻，说话算话，永不变心！由八姨作证！”
小崔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河，听着他的誓言，笑逐颜开的，内心激起一股股幸福的感觉。
“八姨呢？”
“苏姐！”
二人四下张望着，却不见了八秀。说话间，八秀已回茅草屋去了，留下了小河和小崔的交谈空间。
这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简陋的茅草屋内，八秀划着了一根火柴，点上油灯。霎时，屋内明亮了许多。在灯光中，八秀看到一个又一个亲人的身影，有爹、妈、大秀、二秀、三秀、四秀、五秀、六秀、七秀、九秀、十秀，又想想如今的自己，禁不住泪如泉涌。
“吱”的一声，门开了，小河和小崔走了进来，恰好看到了伤心的八秀。
“苏姐，你怎么了？”小崔心里一惊，关切地问。
“八姨，你……”小河亲切地注视着她，一股同情和难过的情感堵在心间。
八秀连忙擦了一把泪水，躲闪着二人的目光，止住伤心和思念的心理，喃喃地说：“我又想起了你的外公、外婆和你姨们，还有你妈和你九姨，没事了。”
“哦！八姨，前些天，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我说遇到了八姨你呢！还说外婆、外公和姨们挺好的，别让九姨牵挂。”
八秀闻听，微微笑了起来，而后又陷入一片沉思之中了。
两天后，小河、八秀、小崔和战士们刚要出发，郑五跑过来，满面笑容，说：“赵连长，师首长命令我们三师的步兵二营驻扎在我们村，三百多人从盐阜急行军，已经到村口了！还命令我们加入二营，一起打鬼子！”
“太好了！我们加入，不用走了！”
“一同打鬼子！”
小河、八秀、小崔听后，面庞闪着红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说话间，二营的战士步入村内，他们连忙上前迎接。从此，他们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抗战之中。
半年后，几里外的废黄河沿岸，国军营房内，苏十秀在指挥所内踱来踱去，神情十分焦虑。一会儿，他停下脚步，观察着桌上的地图。
忽然，一个通讯兵闯了进来，神情特别紧张，打了个立正，急切地大声说道：“报告师长，侦察兵发现五里外有日军行动！”
十秀一惊，大瞪双眼，猛然起身，急忙下令：“快去叫苏小军、赵小舟两个团长来！”
“是！”通迅兵传令下去了。
此时，国军一处营房内，小舟握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一个通讯士兵，说：“小卢，去镇上把这封书信邮出去！”
“是，团长。”小卢答应着，连忙去了。
小舟自言自语道：“前些天写了一封了，不知道家里收到了吗？怎么没有回信呢？也许没有收到吧。”
正在此时，师部的那个通讯兵走进屋来，报告道：“赵团长，有紧急军情！师长命你快去指挥部！”
“知道了，我马上去！”
几分钟后，小军和小舟一前一后急忙走进指挥部。
“爹，有什么事？”
“舅，是不是有紧急军情？”
望着十秀，二人有些紧迫之感，纷纷问询着。
“鬼子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五里了，怕是冲我们来的！我命令，小舟带两个营在河岸袭扰鬼子的后方，掩护师部撤离，要见机行事。小军负责保卫指挥部，我们准备转移到芦家荡。赶快行动吧！”
“是！”
二人立即赶回所在部队准备去了。小舟匆匆来到驻地，命令部下紧急集合。然后，去住处穿戴好军服，扎紧武装带，带上手枪，整装出发了。
这个时候，小舟派出的那个通讯士兵小卢把书信装入背包，骑着战马正奔向几里外的淮阴城，准备把书信邮寄出去。
哒哒哒哒……快马加鞭，向前驰骋，悬起一一股股尘土，空中飞扬着。刚刚走出三里多路，小卢向远处眺望着。
突然，百米外的官道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又一群的人，约有上千。个个扛着长枪，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呲牙裂嘴，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小卢仔细一观察，禁不住叫道：“不好！鬼子来了！”
他急忙驳转马头，转过身去，两腿使劲一夹马背，扬起马鞭，向后抽打着马，大声叫道：“快走！驾！”战马带着小卢快速奔驰而返。
从官道上来的果真是前来扫荡的日伪军。一个日军指挥官骑着高头大马，伸脖子瞪眼，四处张望着。他正是佐佐木。他眼前一闪，发现了小卢，怪叫道：“八格！站住！快追！”
小卢依然逃奔，日伪军紧紧追赶。见一时追不上，佐佐木大叫：“开枪！”
身旁一个日本兵停下脚步，举起三八大盖，瞄准小卢，“啪”一声，一颗子弹射向小卢。正在奔驰的小卢顿感后背中弹，钻心地疼痛，身子无力，两腿一软，“扑嗵”一声从马上摔倒在地，而失去了意识，战马逃奔而去……
佐佐木把手一挥，日伪军闯了过来。看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卢，一个个狂笑不止。佐佐木一见小卢身着土黄色军衣，头戴佩有青天白日徽章的军帽，肩挎背包，立时恍然明白了，咧嘴冷笑道：“哈哈……国军士兵，搜！”
一个日本兵扑上来，弯身摘下小卢的背包，打开一看，发现了一封牛皮纸信件，报告道：“太君，书信的有！”
佐佐木把信件接过来，撕开信封，掏出信来，又展开，瞪着眼珠子看了半天，不明白信上写的什么。然后，把信递给一个伪军队长。伪军队长看明白了，低头读着----
九姨大人：
您好！家中一切都好吗？小桥弟弟和桂香妹妹长大了吧？懂事了吧？想我了吗？一晃六年我没有回家了啊！其实我也特别想家啊！
那一年，我和小河哥哥去参军的路上，恰好遇到国军正打鬼子，我和哥哥同他们一起打鬼子。可是，后来我找不到我哥哥了，我伤心地哭了。我找了他好几年，至今也没有找到他。九姨，小河哥哥回家了吗？他回没回家，如今如何？请给我来信说一声，别让我牵挂了，好吗？
从那以后，我加入了国民革命军。日寇侵略上海，我随军队南下，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那年，鬼子侵入首都南京，杀了许许多多的同胞。我和一个战友幸运逃生，来到滁州，住在同一个病房里。这个战友的父亲来看他，正好看到了我这件你和妈绣的江南景色的衬衣。相互一问，得知他是小舅苏十秀，一同逃离虎口的战友是表兄苏小军。真没有想到，我和小舅、表兄竟在抗日的战场上相遇啊！
九姨，现在我和小舅、表兄带领部队驻扎在苏北淮阴东面，靠近涟水县。小舅是国军师长，我和表兄小军被破格提拔为国军团长了，这多亏了小舅啊！我决心狠狠打鬼子，为爹妈和叔父报仇！
九姨，小舅说，外公、外婆和姨们都还好，不要太多思念和牵挂。小舅还说，等推翻了日本帝国主义，打走了鬼子，一定把您接回江南的！
此致！
祝全家安康、早日团圆！
小舟
1943年9月6日
“太君，信上说……”伪军队长点头哈腰一边读着，一边给佐佐木翻译。
佐佐木瞪着两只眼珠子，像一只发疯的狼，一会儿，气呼呼的，直喘粗气，一会儿，咬牙切齿，凶相毕露。等到伪军队长翻译完后，他一把手夺过信来，撕了个稀巴烂，扔在地上。然后，怒气冲天道：“八格！进攻！死啦死啦的！”
而后，抓过信封来，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又狂笑起来，叫道：“啊哈哈……马塘，国军驻地，进攻！快快的！”
随后，日伪军像一窝蜂，疯狂地扑向国军驻地马塘。
此刻，小舟带领两个营的士兵正奔赴古黄河堤坝，准备伏击日寇。
突然，一匹黑色战马由远而近，不断嘶鸣。小舟一见，认出了这匹战马，小卢不是骑着它送信去了吗？而小卢呢？顿时，他恍然大悟，大声下令：“不好！鬼子来了！赶快准备战斗！”
国军士兵立即加快脚步，冲向堤坝，准备埋伏。而此刻，日伪军加速攻进，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直奔国军驻地。
出乎意料的是，日伪军速度之快，来势凶猛，令国军猝不及防，还没有赶到堤坝埋伏下来，竟被日军发现了。
日军支起了迫击炮，发射出了炮弹，轰轰轰……几声爆炸过后，十几个国军战士中弹倒地。与此同时，日伪军端枪射击，子弹嗖嗖飞来，又有几十个士兵倒在地上。
“一营掩护！快撤向河岸的堤坝！”小舟一见，急切地大声下令道。
佐佐木转动眼珠，对另一个指挥官和伪军队长下令道：“兵分两路，你们的掩护、牵制，我们进攻马塘！”
于是，三百多日伪军留下来，八百多日伪军凶猛地扑向国军指挥部。
从早晨到晚上，枪声、炮声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小舟带领人马奋力拼杀，死伤惨重，终未能打退这股日伪军。
突然，只听“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在几米外爆炸，一块弹片射在小舟的胸部，鲜血涌出，他疼痛难忍。
“团长，你受伤了！医务兵，快包扎！”一个警卫员喊道。
一个医务兵冲过来，急忙解开小舟的军衣，清除血迹，消毒处理，取出弹片，缝合伤口，涂上消毒药品，最后用纱布包扎好。
小舟见这么打不是办法，忍着伤痛，慢慢下令说道：“快向芦家荡撤退！”
一个警卫战士背起小舟，立即向外面突围。伤痕累累的国军战士一面射击，一面向后撤去。
就在这一时刻，十秀、小军命令属下收拾好物品和作战文件，走出指挥部，正要撤离。一个站岗的士兵匆匆来报：“报告师长！鬼子已攻到村口了！”
“什么？鬼子这么快！快阻击掩护！快撤！”十秀十分震惊，大喊了一声。
听到命令后，警卫营的士兵奔向村口，奉命阻击去了。
此时，佐佐木带领日伪军加快速度，狂奔几里的路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国军指挥部所在地马塘包围了。随后，成群的日军向村里攻进和袭击。守卫的国军奋力抵抗，激烈的枪战响彻云霄，震憾人心。面对四面而围的日寇，国军拼死奋战，却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一群日军攻进村内，直扑指挥部。“突出去！快向芦家荡辙！”十秀一面大声命令，一面和小军等属下带领士兵接连还击，边打边向村北撤退。
最后，身旁的士兵一个个中弹倒地，子弹打光了。忽然，又有一群日军扑了过来，开枪射击。二人身旁仅有的两个士兵又一一中弹。
十秀仰天长叹，大喊道：“可恨的鬼子啊！我命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