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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下卷(下)

其实对于这件事殳懰觉得,用不着这么大肆张扬。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能要求所有人的想法和自己一样,又何必别人说了一句不是就一定要十倍还之于人?再说审都审了,定了罪,按律处置便好了,又何必再节外生枝为自己做辩白呢?而且,如曾静、张熙不过都是冬烘夫子,本身就极其可笑。他们的言论也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发明,他们只是把一些人的观点集合了一遍而已。此等冬烘夫子自认春秋时皇帝当为孔子,战国时皇帝当为孟子,而当代,皇帝当为吕子。吕子便是他们崇敬的东海夫子吕留良。可笑的是,早就死了的吕留良竟然在死后还被这两个人害得诛灭了满门。和这样的糊涂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倒显得雍正没有度量。

而雍正最近一段时间却对这种写字辩白的事特别投入,简直当成了游戏。他觉得曾静和张熙是两个怪物,所以朕也要出奇制胜来治你们。所以,曾静、张熙都照样活得好好的。雍正命他们将他亲自写的《大义觉迷录》去江南一带地方进行宣讲,把泼在他身上的脏水再由他们洗干净。《大义觉迷录》确实展了雍正的辩驳之长才,立论鲜明,论据充分,论证合理。只是尽显了他天真的一面。要命的是,他不是个充满童趣的孩子可以随着自己高兴去说话,他是一代君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彪炳史册。

这一段时间以来,雍正的所作所为刘端月也都看在眼里。她每天都要负责为雍正端茶倒水还有伺候传膳及休息时用的克食等等。在这些日子里,对雍正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对雍正的嬉笑怒骂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尤其是在看曾静等人口供的时候:时而蹙着眉静静思考;时而雷霆忽至,击案而怒;时而又仿佛是黯然伤心……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雍正的身体不适加重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因为情绪总是波动得很厉害。可是每次宣召太医又诊不出个所以然,怕担责任又总是含糊其辞。

等过了几天,雍正的身体逐渐又有所好转。他又强挣扎着把《大义觉迷录》编辑完成,给这个案子结了案。只是这中间吓坏了岳钟琪。雍正对他倒是百般安慰,因为他需要岳钟琪,他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这就是,他要彻底清除边患。

雍正七年,对于皇帝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西北用兵。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运行了两年,在朝廷里越来越重要的核心机构军机房,改称为军机处。他和允祥就西北用兵的问题也商讨得越来越多。

三月,雍正正式下令两路进军讨伐准噶尔。一为北路军营,屯兵阿尔泰山,命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另一为西路军营,屯兵巴里坤,命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这时候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去世,继任者是噶尔丹策零。

在雍正心里,始终都认为准噶尔,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雍正相当重视这次的出征,除了祭告太庙之外还在太和殿举行了隆重的受钺礼。甚至还亲自检阅了将要出征的军士。他的愿望就像他自己在诗里写的一样,“万里玉关平虏穴,三秋瀚海渡天兵。”

作为西路大军主帅的宁远大将军岳钟琪更为雍正做了保证,他认为这次出征准噶尔,从准备方面来说,兵精粮足,从时机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且讨伐叛贼是有德之师,所以师出必胜。大家都认为,荡平贼寇是指日可待的事。

只是唯一让雍正觉得遗憾的是,怡亲王允祥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经常需要在交晖园卧床养病。而他自己也在时断时续地生病。所以,他急切地盼望着这个时候能有一场胜利来让他和允祥都振奋起来。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雍正没有像往常一样迁回宫里去住。因为他病得越来越重,已经不宜移动。既便是迁回宫里,心情也一样不好,皇后乌喇那拉氏一直病得时断时续。最重要的还是心病,时时担心与圆明园近在咫尺的交晖园里允祥的病症可能更加凶险。

这一段时间,除了殳懰之外,端月也极为尽心尽力地服侍雍正。这让殳懰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点安慰。病榻上的雍正越来越沉默。而且好像就是在这几个月之间,他一下子就苍老了,人也瘦了好多。唯有那种坚定的眼神还让殳懰觉得能找到他过去的影子。

十二月的一天午后,太阳暖暖地照进屋子里,雍正显然是精神好了一些,勉强着起来,被端月扶着说,“朕想到院子里去走走。”端月口里答应着,“是。”却回头看看殳懰。看来端月也很了解雍正的脾气,不会直接劝阻他。人虽然病得重,脾气是照旧的。

殳懰轻轻向端月摇摇头,自己扶了雍正,柔声劝道,“别出去了,外面天寒地冻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在屋子里说说话不好吗?”雍正想了想,很听话地点点头,“好。端月,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和娘娘说。”

“是。”端月答应着便带着太监、宫女们都出去了。

雍正看看关上的门,寝宫里只剩下他和殳懰两个人。他缓缓地将她圈进怀里,动作颤抖着,不再那么有力。或者更为恰当地说,是殳懰更有力地抱住了他。是胤禛倚在了她身上,她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其实殳懰心里也起伏不定,但是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却心痛欲碎。禁不住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会有事的。”

殳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扶他坐下休息。但是他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自从那一年遵化九凤朝阳山的万年吉地穴中出砂被弃用之后,十三弟又派人出去勘察,选了十一处地方,其中有一处在易州泰宁山下的太平峪,十三弟说,那里是个很理想的万年吉地。可是我一直觉得易州远离遵化,将来我的寿宫和皇考的陵寝离得太远,所以于心不忍,一直想再多看看。如今看来是来不及再等了,也只能这样了。我想下旨让他们马上就动工。”

胤禛说话的时候尽量把语气放缓,他在从容地吩咐自己的身后事。他最爱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尤其是在和殳懰说话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他害怕看着她的眼睛说。他手上更紧了紧,让她完全贴进他怀里,“如今十三弟也病得这个样子,我本来想将后事托付给他,看来也是不能的了。只是……”他的声音微微颤起来,“只是又要对不起你,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殳懰已经觉得如同万箭穿心而过一般,她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走掉。到那个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呢?想到这里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都颤抖起来。眼泪像水库开闸一样倾泻而出。她紧紧地圈着他的背,仿佛害怕自己一放手他就会马上走掉一样。雍正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也在她耳边轻轻啜泣起来。过了很久,两个人的情绪才慢慢平复。雍正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既使我真的走了,我也一定会再回来找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他紧紧抱着殳懰,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真不知道久病的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忽然殳懰从他怀里挣脱,她力气大得惊人,她在这一瞬间好似变了一个人,用手拭掉泪痕看着他,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胤禛,你听着。我不许你有事,你是我的胤禛,你的事就要由我说了算。在我羽化登仙的那一天之前你也决不许驾鹤西去。否则不管你去哪儿,我一定追随你而去。”她的话如此决绝,他无法再辩驳。只是默默地抱紧了她,感受着她。可是他与她不同,他是大清的天子,他必须要在自己还能行事的时候把以后的一切都安排好,包括她在内。他不愿意自己离世之后让她一个人孤独无倚。每想到这些他就心痛得如刀割一样,可是他又必须去想。他要尽力将她安排好。

泰宁山改名叫永宁山。雍正还是在这个选中的万年吉地开始动土建造他身后的陵寝。他的陵墓名字叫泰陵,从泰陵开始,清朝帝王每隔一代就会在易州造陵。往后的每一个帝陵都会拱卫在泰陵左右。最后形成了大规模的清西陵墓葬群。

病中的雍正还向广东巡抚发出上谕,为此前编定了埠次严加管理的沿海打渔的旦户脱籍,从此视为平民。这是继山陕乐户、绍兴府惰民、安徽宁国府世仆和徽州府伴当之后,雍正又一次为贱民脱籍。

腊月初八日的傍晚,圆明园九州清晏的前门处停了一乘普通的绿呢轿,这不是宫禁里能见到的。北风呼啸,冬天的圆明园也显得有一种山穷水尽的格外凄凉。此时在雍正寝殿内,殳懰正亲自服侍着皇帝着了青狐端罩。雍正面色青白,不时地咳喇,颌下长了红红的一片小疙瘩。等着好了端罩,殳懰扶着他向寝殿外面走去,皇帝的腿有些行动不便。端月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子跟在后面。殳懰和端月两个人都心里极其沉重。雍正走到殿门口停下来,忽然把目光投注到殳懰身上,他仔细地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就是不舍得把目光再移开。殳懰被他瞧得鼻子一酸,眼中便有了泪,却强忍着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泪再落下来。终于,雍正柔声道,“你不要出来了,外面冷。”说着便决然向外面走去。殳懰在殿门口望着那黑色的弱不胜衣的背影,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吹在脸上如刀割一样的北风。

这种绿呢小轿虽然是冬天用的,但是并不能与皇帝的暖轿相比,其间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皇帝的暖轿里面既宽敞又舒适还很暖和,而这种绿呢小轿只是民间普通百姓用的,在此刻的皇帝感受来就是四面透风,冰冷刺骨,空间狭小难受,尤其他现在还在病中,简直是一刻都忍不了的,可是他又必须要忍。

不过轿内冷清外面却是热闹,一路上不住的鞭炮声,还有各种叫卖声。民间的腊月初八便是过年的开始,不管怎么说一年到头忙碌,如今总也该好好儿过个年吧。轿内的雍正听着这些热闹的声音心境却是无比的凄凉和深深的留恋。他刻意让自己陷入沉思。几天前,西北军前送来奏折。不过却不是他所期盼的岳钟琪打了胜仗的消息。而是被黜往阿尔泰军前效力的谢济世又给他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谢济世竟然声称他两年前参奏田文镜是受了李绂的指使。这纯属是一片胡言,雍正心里非常清楚。因为他在那一次谢济世参奏后就派人暗中查了李、谢二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没有查出有任何瓜葛。田文镜如今已经加了太子太保,还有意再加他北河总督。而李绂虽与田文镜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是在雍正眼里都是能够各尽其用的能员。本想着眼下先让李绂在工部侍郎任上历练些时候,等再过几年风波完全平息了然再外放。没想到这个谢济世又来无中生有。但是田文镜眼前是要力保的督抚模范是万万不能动的,何况动田文镜就等于是扫了自己的面子。雍正只好下令把李绂投入了刑部大狱,但并没有革他的职,也没有说要做何发落。

刑部大狱的牢房此时阴冷无比,又暗不透光。李绂却神色平淡地正襟危坐于草榻之上闭目沉思。忽然听到狱卒的声音,“李大人,皇上来看您了。”一听到“皇上”两个字,李绂的眼睛立时便睁开来。先是一疑,后是一惊,职着栏杆向外面一望,果然便看到雍正正在被一个太监搀扶着向他这里缓缓走来。

牢门打开,那门太过狭窄,太监不能再从旁扶掖,只能在后面护着。雍正似乎是有些费力地走进来。他向身后挥挥手,另一个太监提了食盒子送至李绂面前,“李绂,这是皇上赏你的腊八粥。”雍正面色慈悦地瞧着李绂。

李绂却不肯看那食盒子一眼,也紧盯着雍正,忽然扑身跪倒叩头,又膝行两步上前,再抬起头来仰视着雍正眼中已噙满了热泪。“皇上,臣多日不曾亲近天颜,想不到皇上病容竟萎顿至此。”

雍正也是一怔,原以为李绂此刻满腹委屈乍然得见天颜必要申诉。没想到李绂竟丝毫不提自己的事。雍正心里更是难过,将太监都挥退了这才道,“卿受的委屈朕心里都明白。只是朕贵为天子也有许多不得矣的事。”

李绂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从容道,“臣受皇上知遇之恩,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受过什么委屈。臣如今已心如止水,唯一的念头就是再为皇上效力。哪怕将臣贬谪为七品县令臣也无怨言,只要为皇上做些实事便心愿已足。”

雍正心里有话却不能说,只是点点头道,“卿的心思朕明白,只望卿也能明白朕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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