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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下山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离汴梁城破还有七十九日。

作为十一世纪世界上惟一人口破百万的超级都市,汴梁城占地百余平方公里,分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本为周世宗柴荣所建,共有四十八座城门。汴梁百姓多住外城。内城住得多是达官贵人。皇城住的则是赵氏皇族。在这个寒冷的十一月份,无论是外城的市井百姓,还是内城的高官显贵,抑或是高踞皇城的钦宗皇帝,无不活得战战兢兢。

因为十五万久经战阵的女真铁骑,外加二十万汉儿军,已对巍巍汴梁形成了铁壁合围。杀气遮天蔽日,让城中的气温直接下降了几度。城中守军不过二万之众,且多是久不习兵甲的汴梁禁军。论实力,和金兵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其实作为建立在平原上的都城,汴梁外围无险可守,面对游牧民族的铁骑,有着先天性的劣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单论城防之坚固,汴梁可称天下坚城之最,城高十余丈,厚达三丈,十几匹战马可在城头上并头而驰。若是君臣一意坚守,只要把汴梁百姓武装起来,也能让金军徒劳无功。

然而被吓坏的钦宗皇帝现在一心只想求和,因为担心激怒金兵,钦宗皇帝一边收缴汴梁民间铁器,以免百姓擅自向金兵发难,一边向天下传诏,不许勤王大军驰援汴梁。

其实说句实话,就是他下令勤王,也不会有多少正规军前往驰援。

素称天下精锐的西军集团一折于白沟河,二折于燕京城,早已剩不了多少元气。如今四万西军由逃跑将军刘光世率领,驻军淮上,正观望天下形势。惟一仅剩的七万西军由大将曲端率领,正在抵挡乘虚而入的西夏铁骑。虽然曲端在万难之中,也分出了三万精锐驰援汴梁,却被金将完颜娄室占洛阳,堵潼关,牢牢地封住了西军东进之路。

至于其他的各地统制,本就畏金如虎,既然接到钦宗不许勤王的命令,自然乐得轻闲,在驻地按兵不动。惟一率兵支援汴梁的却是青州知府张叔夜。

这位由小吏做到高官的张叔夜可以说是真正的北宋末年能臣,曾在数年前迫降宋江为首的梁山寇。当宋江降而复反,又被张叔夜追斩于青州之南。

接到钦宗不许勤王的诏书时,张叔夜长笑一声,直接把诏书撕毁。“此乱命也,臣不敢奉诏。臣所知者,举兵抗金而已。”和长子张伯奋,次子张仲熊,在青州募军一万二千人,尽是京东西路壮士健儿,由青州驰援汴梁,如今正和完颜宗弼的万人队战于许州。

除了张叔夜的这支军马,支援汴梁的反而多是由各地豪杰自发组织的勤王大军,如今这些中原豪杰,早忘了朝廷对他们的压迫和剥削,正日夜兼程地赶往汴梁。

这些勤王大军总数超过五十万人,但装备极差,绝大多数壮士身上连件纸甲都没有,武器多是刚削去皮的木棍。他们一旦冲到汴梁城下,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屠杀。然而他们却义无反顾,就像一群投火的飞蛾,因为他们是骄傲的宋人,他们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都城被一群野蛮人的铁蹄踏破。

作为华夏文明的顶峰象征,巍巍汴梁正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金人渴望杀进汴梁,中原豪杰希望保卫汴梁。双方拥有着不对称的军事力量,战斗的勇气却相差无几。同样是在这一天,太行南麓的二龙山寨,缓缓驰下了三百骑军。

破虏军的目标不是汴梁,而是卫州。准确地说,是卫州府新乡县。

据寇成讲述,新乡县因为毗临太行,守住新乡,足以堵住太行义军的东进之路。所以金兵单在新乡一县就设了二十个小寨,每个小寨皆有精锐战兵一百,汉儿辅兵三百。最大的一个小寨有三百精锐战兵,由一个名叫蒲察定的猛安统领,驻扎在新乡县西门外五里。

不要说对付蒲察定,就算是对付一个金人小寨,破虏军估计也要全力以赴。然而无论是普通的骑军,还是几位统领,全都战意高扬。

岳飞郭俊张宪吉倩各骑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岳飞张宪吉倩全都顶盔贯甲,神采飞扬。只有郭俊一脸苦相,就像便秘了似的。三十斤重的铁甲套在郭俊身上,让郭俊举步维艰。

三百骑军明知此行是去和最凶悍的金狗作战,其中半数骑军还是一年前刚从金兵刀下逃生的溃军,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正是因为有了郭俊的存在。所有的骑军都坚信此战必胜。毕竟金狗再凶悍也只是个人。破虏军却有一个下凡的神人统领。

郭俊和岳飞等人来到寨子不过三天,却完全折服了山寨中人。每天晚上,郭俊都会亮出他的神仙之眼,让山寨中人如痴如狂。岳飞则是用高超的武功震住了所有骑兵。

在一次演练中,岳飞单骑对付三十名骑兵,一阵追逐厮杀后,三十名骑兵要害之处全是白灰点,而岳飞身上虽也有白灰点,却没有一处伤在要害之处。也就是说,如果是真正厮杀,岳飞能在杀光三十名骑兵之后,还有余力继续战斗。

再加上郭俊有意无意地故意宣传岳飞乃是金翅大鹏转世,之所以转世下凡,正是为了辅助郭俊这位被贬谪的神仙,一同对付金狗。这些鬼话反而比实话更有力,在每个破虏军心中,都植下必胜的信心种子。

更不要说郭俊的表现完全无愧神仙的称号。他教给匠户们炼钢之法,又教给匠户们分工协作之道,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而岳飞等人却认为郭俊的分工是一种高明的保密手法。而郭俊看到山寨中人用水煮熟的饭菜后,当即又来到伙夫营,随口指划,就把炒菜之道教给了伙夫。几十个伙夫激动得当即跪倒在地,一定要给郭俊磕一百个响头才起来。因为北宋时,懂炒菜的厨师全天下也不超过一百个,其他厨师做饭菜都是一锅煮出来。郭俊却不肯接受伙夫们的大礼。郭俊知道,这次金兵南侵,很多世家大族供养的厨师很快就会流落民间,从而把炒菜之道传遍全国,南宋中期,炒菜之道已经是酒馆饭店的小技。

正是因为郭俊收服了山寨军心,所以他们下山时,不只是留守山寨的徐庆和寇成率数千步卒在山顶上目送,住在半山腰和山脚的寨民同样也是静静地站在窝棚之外,目送郭神仙下山。

寨民们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担忧,有郭神仙出马,还有万人敌的岳无敌,金狗根本不足为虑。

站在山顶上的徐庆寇成却都面色凝重。三百破虏骑军已是山寨中最精锐的战力,但此行胜负难说。因为这一次,破虏骑军要对付的是纵横天下的女真精锐。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们不是防守的一方,还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自金狗南侵以来,何曾有半支军队胆敢主动进攻?如今,向金人主动进攻的军队出现了,然而力量薄弱得可怕,只有三百骑军。

虽然徐庆相信有岳大哥在,一个人足以击杀金兵数十人。但在适合骑军冲锋的平原之上,个人的勇力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看到三百骑军渐渐走远,徐庆和寇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有洞察天机的郭大哥在,我军此战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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