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心里不由一酸，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有没有…受伤…”
姬旦不在意地笑了笑：“受了点皮肉之苦，不碍事。被关押在这里，没人为难你吧…”
丽妃瞥了一眼铺在床铺上的麾袍：“你的这件征袍让我免于挨冷受冻，也替我挡了许多麻烦。看来周人很尊敬你。”
姬旦道：“要让别人尊敬，首先得尊敬别人。”
丽妃歪了一下头：“听说你是孝子，我以为你回来，首先会去看望你的母亲…”
姬旦道：“她老人家有那么多儿子争着去探望，我迟些去也不迟。可你没人探望，所以我得赶紧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丽妃垂了一下头：“我乃殷商妖妇，不值得你为我牵肠挂肚。为了你的前程，以后别来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姬旦看着她笼罩在光影里的绝美容颜：“真心话…”
丽妃揉了揉镣铐，走到床边坐下：“你母亲来过了。”
姬旦怔了一怔：“…她老人家怎么说？”
丽妃抿了抿嘴：“她跟我讲了你成长的很多事，说你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姬旦急切地道：“然后呢？”
丽妃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她就走了。她没责骂我，可我明白她的心思。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姬旦来回踱了几步，走到丽妃面前：“我有个主意，我们私奔吧！”
丽妃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为了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你竟然想放弃大好前程？不行！这样做，我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姬旦郑重其事地道：“那就面对现实，嫁给我，然后和我一起面对世间的风风雨雨。”
丽妃瞅着他：“姬旦，现实是我是囚徒。”
姬旦笑了：“我二哥登基后会再次大赦天下。在此之前，你和子武庚都会被特赦。”
丽妃颤了颤嘴唇：“…怎么可能…”
姬旦道：“王道和帝道的不同之处，在于王道宽以待人。我二哥是具有海一般宽广的胸怀的王者。所以很多不可能的事，都会变成可能。”
丽妃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怨：“殷商亡国了，我的过去就成了罪孽，怎么都洗不脱。你和我又怎么可能结成伉俪，白头偕老呢？”
姬旦专注地看着她：“我听说红尘中的患难夫妻，不需要金堆玉砌以示恩爱，即使住茅屋，吃粗茶淡饭，只要有一张笑脸即可。一路上我都在想，你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迎着他的目光，丽妃不由抖了抖睫毛，隐约一笑，立时百媚俱生。
看着丽妃千娇百媚的模样，姬旦心神荡漾。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情感，走到牢门口，回过头来：“我这一生很少发誓，但我现在要对你说，纵便遭千夫所指，我也要娶你。”
丽妃倾听着姬旦离去的脚步声，百感交集，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一会儿又怅然若失。
太姒在寝宫中见到姬旦的时候，夜已经深沉。她遣散宫女，坐在轻裘上又疼又爱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你的兄弟们都在老身面前告你的状，说你这坏小子一进城就偷偷溜了。知儿莫如母，老身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的儿啊，你给自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让老身也为你忧心啊。”
姬旦垂首：“儿臣不孝，又惹母后不高兴了。”
太姒摆了摆手：“从小你就爱标新立异，动不动就闯祸，老生都习惯了。不过调皮的孩子总是比木讷的孩子有出息，你不做出些有违常人的挙动，又如何招老身疼爱呢！”
姬旦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偷偷地笑了。
“老身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见在草场上牧羊。这时来了一只花斑豹子，很多羊惧怕，可是有只黄羊竟然上前与花豹如胶似漆嬉戏，扯都扯不散，此梦何解？”太姒招呼姬旦坐下，“你可不许敷衍老身。”
姬旦想了想：“母后这个梦昭示异类同欢，恶善交融，乃天下太平之兆。”
太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坏小子避重就轻，还是敷衍老身。大巫为老身解这个梦了，那黄羊是你，花豹是丽妃。”
姬旦闻言不禁忐忑。
太姒咳了一声：“老身去过牢狱了。那丽妃乃天下绝色，虽为囚徒，气度超凡脱俗。我儿真有眼光。”
姬旦转忧为喜：“儿臣就知道母后会喜欢丽妃。”
太姒道：“你这坏小子别高兴的太早，当下天下初定，正是你大展宏图之时。人言可畏，为了这个女人，怕会有损你的名节。家事与国事孰轻孰重，你掂量过否？”
姬旦点头：“家事理不顺，必无精力报效江山社稷。”
太姒道：“这是大实话。老身最听不得爱江山不爱美人之类的屁话。你觉得丽妃会帮你持家，还是会帮你治国？”
姬旦郑重地道：“都会。丽妃曾是帝君宠妃，对外能披挂上阵，对内见识多广，似这样的女人比珠宝还罕有。儿臣决不会放弃。”
“嗯，一般人只会觉得你被丽妃的美色所惑。也有人对丽妃从前的身份颇为忌惮，实乃小肚鸡肠。”太姒拢了拢袖袍，“我的儿，浊世浑浊，你若娶丽妃，世人不会体会你的用心良苦，只会嘲笑和羞辱你俩，你们经受得住吗？”
姬旦脸上泛起坚毅之色：“儿臣认准的事，不论对错，不会更改。母后放心，儿臣会竭力保护丽妃不受到伤害。”
太姒眼中泛起泪花：“有爱有担当，这才是大丈夫。我的儿，几十年以前，老身和你父亲在打猎的途中相遇，一见倾心。那时你父亲是周国的太子，风华正茂。老身则是有莘氏部落的猎户之女，与你父亲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的亲事受到了双方家族的阻挠。你父亲不理世俗繁文俗礼，硬是自己划着一条小船，在渭水河畔迎娶了老身。那时老身年轻俊俏，你祖母因老身貌美心生怨恶，诅咒你父亲没猎到鹿，反倒招惹了一个妖精。但老身虽和你父亲里里外外受了太多的气，始终恩爱如初，两情相悦。在你父亲蒙难时，老身一个人拉扯着你们兄弟十人，把你们调教成人，咬紧牙关终于盼到你父亲出狱归来。老身这一生经历过的冷漠心酸委实太多，所以指望我的儿能够多有些幸福，少遭受些坎坷。”她拭了拭脸，“我的儿，你和丽妃这件事，老身不赞成，也不强加干涉。不管好歹，你爱她，这一生一世就要呵护她，往后遇到天大的事，都不要怨天尤人。”
姬旦肃然：“儿臣记住母后的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