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地下山回城,许轻歌还是去了门诊重新处理烫伤,她不想爸妈看到担心。
然后,先找了何雪研。
站在门口,她鼓了极大勇气,才抬手按下门铃。她不确定,自己见到对方时,是真能平静地交谈,还是会发飙质问。
坐在哥哥的墓碑前,当看到那些苹果和花时,她就猜到,何雪研一定是故意让她看到早晨那一幕。五年前,她就清楚,何雪研恨她。深入骨髓的恨!
只不过,平静相处了五年,绾绾都长成了可爱的小美人,依赖她、喜欢她。而何雪研,对父母孝顺十分。她以为,恨,应该淡了!却到底,只是报仇的时机不到而已。
许轻歌清楚地记得,哥哥葬礼那天,何雪研看她的眼神,是带着杀意的。她也恨不得,躺在冰棺里的是自己!所以没有在意,加之看到彩色B超上的小肉团团,她甚至又有些佩服何雪研。
开门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审视了她几秒,客气地问道。
“你是许乡长啊?”
她个子高,长相漂亮,在这小城,从来都还算辩识度极高的人。
听妇女口音,并不是果梁乡的人。以为是何雪研某个她不曾见过的亲戚,也客气回答。眼睛,不时瞟着屋内。许轻歌以为,何雪研在故意躲她。如果绾绾在,她需要控制情绪,需要注意措辞。
“许轻歌,您叫我小许就是。”
确认身份,她还没说要找何雪研,中年妇女就折回屋里牵出一条狗,递了过来。
“进来坐坐吧,小何把房子卖给我们了,今天早上过来说请我把它交给你。还说狗你好好养,死了一个,不能再死一个。”
二胡看到她,当真是见了亲人。有气无力地扑过来,紧抱着她的大腿就死活不撒手。眼泪汪汪的,看样子是病了,而且被关了好几天,委屈得很的模样。
接过链子,许轻歌有些震惊。
房子居然卖了,而且看上去是好多天以前就做好的事。她居然一直不知道!
顾不上中年妇女的客气招呼,她转身下了楼。绾绾,一定被何雪研带走了。也许,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小丫头!再也没人叫她小姑姑。
她必须要拦住。
走着走着,想到何雪研留那句“死了一个,不能再死一个”,鼻子忍不住发酸,蹲下身子,抱住二胡的狗头,哭了出来。
大概感受得到她心里难过,二胡贴心地抬起两只前爪子,回抱着她的手臂,甚至不时动两下,仿佛是像拍拍以示安慰。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脸颊边,乖得一声不吭。
父母的住处,放了狗粮和药。许轻歌决定还是安顿好二胡,再去处理自己的事。
爸爸看出她眼眶发红,手也绑着绷带,心疼不已。聊半天,见什么话都套不出,只得作罢。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手里。
“小轻,雪研被他们公司派去巴黎进修了,可能要三四年,绾绾也只能带去。那孩子也真是,娘家都没留那么多钱,却给我们足足六十万。你帮我们替她收着,以后绾绾要花钱的地方多。你要用得着,也尽管用,我们有存款。”
爸爸倒是说得云淡风轻,妈妈却在一旁开始抹眼泪。可爱讨喜的孙女要出国几年不在身边,肯定是不舍的。
“对,你帮她收着。这次出国,也希望她找个好归宿,到时候,这钱又算嫁妆给她送回去。那孩子也不容易,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待了许家这么多年,难为她了!”
喉头,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许轻歌攥着卡,内心翻江倒海地,各种情绪夹杂。
何雪研,原来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难怪前些日子绾绾办理了退学,她信了要换一家幼儿园的说辞;难怪电话已经成了空号,故意要让她找不到。
想埋怨何雪研给她和姚群书下套,都一时怨不起来了。从来没和哥哥成亲,却为哥哥生了孩子,做了许家五年多的儿媳妇,临走还要留下大半身家,编好理由安慰好父母。她,有资格指责什么呢。
想恨,却不能恨,甚至只能转而恨自己。要她带着内疚和遗憾一辈子,这,大概就是何雪研要回报给她的吧。
将二胡交给爸妈照看,许轻歌知道,这成精的汪星人,会懂她,会好好陪爸妈的。
回了她和姚群书的新房,站在门外,握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她害怕,姚群书也如同何雪研那样,早就有了计划安排。
纠结着,寻思迟早要面对,伸出手,插入钥匙孔,还没来得及转动,手机响了。掏出一看,县委办的座机号码。
皱眉,接听。
“许乡长,打扰了,今晚八点,请您到县委十楼会议室,有重要的事情领导需要安排。”
“陈书记也参加么?”听着对方的语气有些着急,许轻歌猜测事情不小,但还是寻思是不是请假。陈书记参加了,她缺席也应当无碍。
想起此前的好多次,相约领证也好,定下了要把自己交给他也好,竟然总是在关键时刻,她先走掉。她想,那时候,姚群书是特别失望的吧!一次又一次地放他的鸽子,总归,不好。这一回,无论如何,要留下来,和他好好谈谈。
门后的呼吸声沉重。她知道,姚群书一定站在里面,等着她进去。
电话那端,却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乡长,半小时前,陈书记突发脑溢血去世……”
是********的秘书,情绪听上去有些低沉。
愣住,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许轻歌无奈的抽回钥匙,看着门上的猫眼发了几秒的呆,转身下了楼。
从咖啡屋回到家中,姚群书一直坐在客厅中。客厅被许轻歌收拾得干干净净,凌晨被他弄得杂乱的酒瓶子,早规整地放到箱子中,准备拿到楼下丢掉。
茶几上,还放着已凉透的豆浆油条。是许轻歌买回来给他的早点!原本打算让他多睡会儿吧,进卧室却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床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隐约听到有钥匙插入孔内的声音,姚群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着急地整理了仪容,跑到玄关处站着。
一秒、两秒、三秒……
他等不及了,倾身将手伸向锁把。却透过猫眼,看到她转身下了楼。
颓然地收手,他想,他于她,是一点都不重要吧!
所以,他出轨了,她还能冷静地参加会议。总能三番五次地丢下他,转身就离去,做她不喜欢的工作。
摸出手机,几乎是颤抖着手,他编辑一条短信,发给许轻歌!
好吧,得不到她的心,就留人在身边好了。一辈子,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