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记忆中的许轻歌,开朗爱笑,重遇了解后的许轻歌,坚强干练。从来,都不像是一个爱哭的人。此刻,她陡然便落了眼泪,令罗湖一下子彻底慌了,六神无主就迈开大步赶往医院的方向。小城不大,他记得,门诊就在几百米开外。
他神情焦虑,气息紊乱,仿佛那开水,烫伤的是他。不,比烫他还要痛。
许轻歌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被刺激得想要依靠,还是本来就渴望罗湖出现,死死攥住他的手臂,难得的透露出无助。
“不要去医院,不去医院。”
若是换成别的女人,她或者会上去当面质问清楚,才离去。可躺在床上,躺在姚群书身边的是嫂子,她忽然就懵了!没有丝毫能力去面对。
“好,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罗湖本来想说担心她的伤势,可瞥见她痛苦地望着家中的方向,便瞬时应了她的要求。
如果不是遭遇了什么糟糕的事,她不可能被烫伤后从家中哭着跑出。方才,他也清楚听到屋内传来姚群书试图阻止她走的声音。想必,是不愿意在医院轻易被姚群书找到。
她是乡长,在小城熟人多,去酒店容易招人非议;到市里,太远,她的伤又等不得。罗湖自作主张,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裹住,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步行去了城郊的湖边。路人侧目,他也不管。
他想,就这么抱着她,温暖她,仅此而已。
入冬的湖心亭,很美,也很冷。晨练的人变得很少,没有谁回来打搅他们。许轻歌靠在廊柱上,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罗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手背和左脚背的烫伤;细心地将顺路买来的一大包暖宝宝,贴到她的脚底、小腿处、外套上、袖口边。轻柔温和,生怕用力就会弄疼她。
也许是要天阴了,光线有些昏暗。亭边的感应灯居然还没有关,映照在罗湖英俊精致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眨,就连影子都立体生动起来。
大三那年,她也曾经这么近距离地注视过他。也是唯一一次敢靠近过!甚至,偷偷吻了他的脸颊。
那时,她想,要是他醒来。无论是惊喜还是厌恶,她都会表白,不再藏着掖着。可惜,那天他睡得好沉。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一周后,她仍然不放弃,琢磨着再找机会时,他带她的室友去开房……
微风吹来,罗湖不禁意打了个冷战。许轻歌取下搭在肩头的衣服,还了回去。
“你回去吧!”
她忘不了他,可显然,也回不去从前那么勇敢。她已经没有能力,义无反顾喜欢一个人。只为喜欢而喜欢!
“2007年4月10日,谢谢你给我盖了毯子。”
抬手,他重新把衣服又披回她的身上。温柔而郑重地,凝视她的双眼。
那天,她偷吻了他!天知道,当时他有多想睁开眼睛,看看她的模样,然后捧住她的脸,用心回吻。
但他忍住了,手指都握到断,才忍住。他不确定,她知道自己用的是母亲生命换来的角膜,会如何看他。
2007年4月10日!震惊地抬头,迎上罗湖明亮的双眸。许轻歌不相信,他竟然记得。若不是记在本子上,她都大概忘掉的时间,他竟然记得!
咬着下唇,许轻歌心情更是糟透了,站起来,不顾脚疼,打算离开。他当时知道,居然也没勇气睁眼看一看。这就是他们俩,没缘分的佐证。
“轻歌。”罗湖长臂一伸,自身后抱住了她,紧紧搂在怀中,“我不知道你在家遇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可是许轻歌,我知道我懦弱一次,失去你九年。不能再懦弱第二次,带着这颗心就直到坟墓!许轻歌,我爱你。”
从你爱我开始,就也爱着你,好爱,好爱。
低头看着环在腰间的双手,许轻歌的火气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使劲掰开,转身扯住了他的衣领。
“罗湖,罗湖,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爱我?九年了才说,我嫁人了才说,你凭什么以为我还愿意听?凭什么还要说?”
不知是在发泄这些年的压抑,还是被他迟来的表白刺激,许轻歌当真是用力的,捶打着罗湖的胸膛和肩膀。
她满脑子,都是姚群书和何雪研躺在一起的场景!如果不是她始终想着罗湖,始终不愿意让姚群书靠近,姚群书不会一次次被刺激到,不会借酒消愁,更不会……而对象,是何雪研,是被她害死了丈夫的何雪研!是她叫嫂子的女人。
罗湖一手握住她的伤臂,一手环住她的肩头,大掌撑住她的头,扣在怀中,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羊毛衫,胸前,仍旧浸透了湿意。
可许轻歌已经陷入崩溃,她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身跑开。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处理好的烫伤处,已被弄得血肉模糊。
“我不爱你,在你带着我的室友上床那天,我就告诉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聋了吗?我不配被人爱,更不会再爱你!”
她的话和伤口,都刺痛了罗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深深刺痛。
他可以不得到她,可以在一旁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生活。可是,他能依靠着,她爱他,撑下去,哪怕只是骗自己。可现在,她说了出来,他的支撑都崩塌了!
冲上前,握住她的双肩,他不管不顾,低头,吻了上去。强硬、绝望、痛苦、不忍……各种情绪夹杂。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伪善的。她不说不爱他,他会告诫自己守着她就好,不奢望太多;可她说了出来,他终究不能忍了,无法接受了。她怎么可以不爱他了!
许轻歌没料到他会疯狂,张嘴想骂人。却给了他机会,乘虚而入。他越搂越紧,越吻越深,由愤怒到温柔,从蛮横到怜惜,辗转反侧……不知不觉,许轻歌陷落在这缠绵悱恻当中。
她想,她完了!
2007年扇他耳光时,没办法不爱他;多年不见,以为从此天涯时,没办法不爱;遇到对她视若珍宝的姚群书时,依旧没办法不爱他;这辈子,她根本没办法不爱他。
闭上眼睛,许轻歌安静下来,回应着他。
她想。算了,就这一次,铭记一生,毫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