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怕什么，什么来。
两个月前，小城也地震了，震中就在果梁。
彼时，许轻歌正在广场上，带着水管站的几个工作人员，检查集镇排水系统建设情况。被摇晃着摔倒在地上，手掌心叫泥沙磕得生疼，刺激着她清楚而无力地，又一次亲眼看着周围的房子倒塌，看着远处的山体往下垮塌，听着周围传来的惊叫声。
她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不要乱跑！”她大喝身边慌乱的群众，“这里开阔，原地不要动。”
今天是集市，广场上人挺多，兴许是惊恐的情绪影响着，人们都没有章法的乱蹿。过了约莫一分多钟，大地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人们的慌张却丝毫不减。
迅速扫视一遍四周的现状，许轻歌知道情况不妙。起身，往老街赶去：“陶岩，你留守这里，将周围的老人小孩都集中到这呆着。其他党员干部和年轻的，全跟我快走。”
老街全是土坯房和石砌房，一点抗震性能都没有！许轻歌明显感觉到刚才巨大的倒塌声多数来自于那个方向，空气中还弥漫着很大的尘土味道。
“都向广场那边去，不要在房檐下。”这是许轻歌第二次经历大地震，她感叹自己命好大。
08年汶川地震在震中，站在开阔地，安然无恙。今天6。8级，她在的居然也是震中，也恰巧在开阔地，依旧安然无恙。
但别的人，就很多都没那么好运。
一个中年妇女哭着连滚带跑朝这边来：“许乡长，快救救我儿子他们，他们在家里，房子垮了！”
“乡长，出去的路垮山，堵了！”
……
“在这的干部职工全出来统一安排。”许轻歌看着几乎夷为平地的老街，心口一阵抽疼。
办公室的小杨喘着气跑到她面前，眼泪止不住留下来：“乡长，乡政府和卫生院都垮了，张杰他们都还在里面。”
“哭什么，救人啊！”
许轻歌今年才27岁，虽然是乡长，其实小杨和乡上许多职工，年纪都比她大。
今天因为是周六，除了几名值班人员在，乡上的人并不多。陈书记出去要项目了，唯一出乡的路垮塌堵了，电话打不通，勉强偶尔一次能发送短信求援。
现在，只能靠她。
看着塌得不成样子的办公楼和老街，许轻歌很想破口大骂‘这他妈谁建的垃圾工程’，压抑下怒火，紧急将在家的各站所公职人员召集，根据个人特点分了工，开始组织群众自救。
老街的土房子和石头房子全垮了，一户人家的房门边，被压着一个七八岁小孩的身体。确切说，是尸体。
许轻歌使劲儿搬开压在孩子身上的砖头和门框，半跪到地上，要去抱。她听到他身后还有喘息声，像在呼唤这小孩。抱开他，才能救里面的。
小杨拉她，想阻止许轻歌去碰那尸体：“死人。”说完头一偏，吐了。
是啊，死人，还是头与身体已经脱节，仅剩下脖子的皮连着，死相恐怖的死人。许轻歌不怪小杨，现状的确是恶心吓人，若不是她在青川经历过，她也会吐，看都估计不敢看上一眼。
现在，她不怕死人，只怕有人死！能救一个算一个。
旁边几个男人合力，抬出了小孩的妈妈，还活着，腿断了。看到小孩的尸体，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突然就有了力气，爬过去抱着小孩摇摇晃晃的脑袋一个劲儿哭。
“我以为先让你跑你会活，为什么要被门砸了呀！都怪我啊，让你出去赶集，不在家里就不会死啊……”。
许轻歌摇头，咬着嘴唇强行让人把她来开。妇人伤很重，再不采取急救措施，她很快也会随着小孩走。
转身继续别的救援和指挥，她没有安慰这妇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也安慰不了。这时候，什么语言都太苍白！
“救，我……”废墟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杰，你俩坚持住，我们在想办法。别说太多话，隔会儿喊声在就行，没事，啊！”
许轻歌看着三层的宿舍楼下陷成了一层狰狞地挤压着，厚重的楼板就剩下几截未倒的柱子勉强支撑，别说人力根本搬不开刨不出，就连想凑近了看看情况，都不敢，极大的可能会弄塌落了成拙。
喉头生疼地大声喊话，期待他们能听到希望。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救援队伍马上就会到。但这种情况，机械还没法进来，她怕张杰他们等不了。
张杰和他女友，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新房十天前刚装好，请帖前几天刚发。说是提前写了，正好和许轻歌的请帖一起交换，省事儿！
六天后，许轻歌也准备结婚的。
“她，没了！”张杰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平时两人从来不睡午觉的，因为女友有了身孕，爱犯困，今天陪着她休息。居然就地震了！
张杰的下身被压的已经麻木，他不太清楚自己是腿断了还是怎么样，反正不疼，就没那么害怕。可他怕的，是从地震发生后，就一直没得到过女友一声回应。现在手里摸到女友身体腿边一滩粘液，他绝望了，知道恐怕是大小都走了。
“张杰，书记他们带着部队的进来了，坚持一下。我说过送你一个月工资的，连着小朋友满月酒的随礼，你记得吗？你得也送我礼的呀！”许轻歌感觉非常糟糕，她害怕张杰这种绝望的音调？
“张杰，我们看米米那肚子的形状，尖的，估计小家伙是个男孩呢！大伙说干脆叫个张大米啊、张飞啊、张无忌什么的，你说哪个好？”
“米米……”乡政府除了张杰，还有农机站一名职工，一名副乡长被压，已经救出，伤很重。卫生院有两名医生被压，一人救出十分钟就死了，另一个和张杰情况差不多，要靠机械吊开重楼板。
市县主要领导都悉数赶到，看到惨不忍睹的现场，一时都有些激动。
女县长先到时，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许轻歌先汇报灾情。许轻歌知道，灾情肯定是要汇报的，只有让上面和外界掌握真实灾情，才能更好地找到方案开展救援。可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她不急，被压的群众很急啊！
背对随行来的记者，她简要将已掌握的几处需要紧急救援的指出，向部队的头救助：“先救出这些，他们快坚持不住了。”
县长正要发飙，说她不讲政治，见市委书记他们也赶来了，部队又在救人，就瞪了她一眼，向领导迎去。
陈书记将自己的外衣递给一身血污的许轻歌披上，有些对这个小女孩另眼相看。在外方救援进来的这几个小时，如果不是许轻歌指挥很周到，兴许现在尸体会多出很多，会很乱，安置点不会那么科学。
“休息一下去吧！她到底是县长。”陈书记42岁了，也不喜欢县长。可官场就这样，领导就是领导，起码得给个台阶下。
许轻歌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五年前她身在青川所经历过得事。若不是那次活了下来，今天她仅仅因为要救人，恐怕都早吓哭了。
看着那个白衬衣白得晃眼的‘妖娆‘身影，许轻歌控制不住地，翻了白眼。这个老女人，就爱上镜头，正事不干。遇天灾了还有本事穿高跟鞋来，真不知道哪个是白痴提拔她当的县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