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罗湖将钥匙扣随手丢在团垫上。许轻歌果然来收,捡回时,兴奋得放在嘴边亲了一遍又一遍。躲在一旁偷看的罗湖,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又蹦又跳的样子和尖叫声,都让他难以忘记。
女孩子都神经质,钥匙扣并没什么特别,不晓得她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日子就这么过着,罗湖总会在各种场合,见到许轻歌同样莫名其妙就开心起来的身影。
马场,他已经不再上场练习或出赛,每次过来,都只是静静地看看他的马儿关老爷。然后便坐在高处的瞭望台,一语不发。许轻歌每周都会混进来一两次,即便从来没找到他在现场,仍旧会不厌其烦地缠着管理员,软磨硬泡照顾关老爷。从一开始简单地打扫马圈,到后来给马匹洗澡。每次弄得一身腥味,累得喘气,每当抱着关老爷时,就总是莫名欢欣。
而躁脾气的关老爷,居然始终温顺对她,还准她骑上去练习!有几次,她从马上摔下来,他都差点儿忍不住想下楼去指导,教教她正确的骑姿。
天气转冷,爬山虎下的草地上,垫子换成了长长的毛绒款,还多了床小薄被。偶尔,还会放一个烫烫的热水袋,上面写着漂亮的钢笔行书“太冷了,要不,你换个地儿?”。
罗湖记不清是哪一天,就悄悄把那热水袋给带回宿舍藏起来了,没再让许轻歌回收。害得她跪在草地上找了大半天!
临近期末放假,他开车回家,半道上瞧见有男生死缠难打向她表白。她可爱淡定地说,我喜欢罗湖,你不知道啊!他一傲娇,就误踩了油门,撞到行道树上。
新学期,成绩单公布,他意外地挂科。然后,他总会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整理有序的课堂笔记和摘要,会看到自己几乎很少动笔的课本上,看到重点勾划和注解!
老肖说,难为人家一个学工程的要来重头学一遍经济,二湖你好意思还挂科嘛?
再遇到考试,罗湖没能忍心继续交白卷,尽量都考了60分。
学校里,新成立了一个摇滚乐队,名叫二么!听着不正常,歌却是真好。罗湖不去晚会现场听,老肖就录了带子回来给他听,说道给主唱许轻歌抱不平。
“人姑娘是听说你喜欢摇滚,才加入的乐队,你说你怎么就不去捧捧场呢?”
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夜里,等老肖睡了,罗湖就偷偷将带子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心里。十几盘,一如即往,逼得老肖几乎都要打110报警抓贼。
夏然和罗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许轻歌喜欢罗湖,甚至都搞了乐队来伸张,自然不乐意。从校外叫了不少混混太妹,半道截了许轻歌威胁。
“他和我青梅竹马,会喜欢你这农村人?”
“他要喜欢你,我也没意见!但你这样Low,好意思说青梅竹马吗?”
许轻歌骨头太硬,自认为配得起罗湖,并且暂时又没打算当面表白,也没骚扰到罗湖,谁也管不着。反呛的话,刺激得大小姐脾气极盛的夏然发飙,冲上前就要打。被不远处突然开来的一辆跑车,强亮车灯直射,给唬住了。
许轻歌素来秉持好汉不吃眼前亏,心想也不可能有什么英雄救美,以为不过是恰巧有人路过,趁机蹬蹬蹬,溜烟跑了。
夏然想追,却被车上下来的人,给堵了去路。
罗湖冷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然,别惹她,否则,你动她一下,我还你十下,然后绝交。”
夏然有些惊讶,她也不是第一次修理勾引他的女生。以往,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要她别过分。可现在,他说要加倍奉还,要绝交?
“你喜欢她?”
上车,离去。罗湖根本没理会夏然的歇斯底里,远远尾随着许轻歌,护送她安全回到宿舍。
许轻歌也是神奇,都被十多人围住威胁了,竟然还能唱着歌,跳着舞走路。也不知道是在庆祝成功逃脱,还是人傻不知轻重!
后来,夏然在游泳馆差点儿溺水。陈小蛙回到宿舍说起时,一脸仰慕:“是二么女神救了她,丝毫没有介意之前的事,把夏然给臊得,怕是要两个月抬不起头呢,哈哈。”
罗湖就静静地躺一旁听着,想问陈小蛙,她叫什么名字。可仔细一看,陈小蛙距离那么近的脸都有些模糊,便又咽了回去。
那么好的女孩子,不适合和一个即将成为瞎子的人,在一起。他不回应,时间久了,她就会放弃吧!
可是又一年,许轻歌依旧对他好。
和老肖他们成了朋友,总会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老肖回宿舍时,又会故意给他带些,说是吃不完的。剥好皮的鲜虾,牛肉味的反卷寿司,都是他喜欢的口味!罗湖知道是她,让老肖带的。
硬着心,看都没看一眼,就站起身走掉。
老肖骂他没良心,一个人拿去吃得所剩无几。夜里,室友都睡了,罗湖会再拿过所剩无几的几个寿司,躲到走廊里,统统吃掉。
她帮忙做的课堂笔记,越来越好,比学经济的做的都要好。同系的其他同学,都会来借去复印参考。罗湖无数次看到,很晚了,她还坐在球场上的路灯下,翻阅他的课本。到底不是她的专业,她得下很大的功夫才能做到!
他就坐在黑暗里,等着她看完书回去,才离开。
第三年,许轻歌依旧对他好。他跟开心,因为眼睛找到了适合的眼角膜捐赠者,年一过,手术做完,就一切恢复了正常。他计划好了,出院,就去找她。她一直不表白,那他就主动好了!省得觊觎她的人,太多。省得她恐怕都要灰心了,省得他马上要毕业,会错失和她继续相处的机会。
可是,出院那天,他看到粗心的护士留下的病历本。眼角膜捐赠者,是他妈妈!
那个女人,抛下他和父亲出走六年,最终用自杀的方式,奉上角膜给他!
站在太平间,看着还没拉去火化的妈妈的尸体,罗湖说不清楚,自己是恨她还是感激她,差点儿就抬手挖了一双眼睛。
回到学校时,许轻歌被学院派去设计院实习两个月,参加重大工程设计。可即便这样,她依旧将垫子,笔记,马场……所有的事准备得妥妥当当。
他约了她的室友,开房,然后又甩了那女孩。再见面时,是个没有月亮,黑漆漆的晚上。许轻歌站在男生宿舍门外,发飙地大喊。
“罗湖,滚出来。”
生气、愤怒、失望、怨恨……各种情绪夹杂,许轻歌几乎是疯了!
“怎么,你也想约我?”
罗湖努力想看清楚她的长相,可她背着光,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我再也不会喜欢你!”
啪,送上一个耳光,许轻歌没有说多余的话,转身决绝地有了。
大长卷发,白T恤,背带裙,帆布鞋。除了一个透满绝望的背影,罗湖什么都没看清楚,她便消失在黑暗中。
重获光明,他的世界,依旧是黑暗的。
那天,下了大雨。他坐在她常做笔记,复习经济学课本的路灯下,一整夜。他哭了,但因为就着雨,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天,他生了长大病,一直到毕业离校,都没好。而许轻歌,也再没出现。走那天,他坐在她曾经坐的石凳上,用她的视角,看着那片爬山虎,发了很久的呆。
她再也不会喜欢他,他从此就会失去她。只是好遗憾,她的脸,他都不能放在心头。这大概,就是惩罚!
那个时候,他如果有点勇气,拦住她,看看她的脸。如今,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被人叫着姚太太。
“表哥,你的事,我统统告诉她了!昨夜,轻姐坐在病床上哭了一夜。”
李薇婷打断了罗湖的回忆,笑得毫不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