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师的服饰柔软飘逸,颜色浅淡,只是发饰盘得很高,多加宝石装饰。女王的宴会是从来不用女侍的,穿着裙装、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男侍们和一些男王公们打情骂俏,毫不惧女王不喜。看来这王宫的风尚就是如此。没见过这种男色当道的人深以为奇。
众人围坐在大厅之上,看着精心准备的节目。一时歌舞升平,酒光荡漾。
女王手下的奇人异士都使出浑身解数。有术士声称掌握了五行的秘密,徒手操控水球和火球,有的人则号称掌握了生命的奥秘。种下一颗吃剩的桃核在花盆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长出一棵桃树,开出满树桃花,结出一树鲜嫩的桃子。操纵傀儡的术士让以假乱真的美少年给女王献舞。技艺高超的乐手弹拨起琴弦来真是能让死人起舞,聋子都动容。猴子穿着人的衣服有模有样,模仿着大臣上朝时的迂腐相。
女王戴着黄金护甲的纤纤玉指托着头,仿佛是看腻了这些把式。一个宠臣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询问女王的意思。她懒懒地说了两句话。
宠臣上前拍了两下手。那些喷火的奇人都倒退着退出大堂。
侍女们捻灭了十五连枝灯的烛火,呈上夜明珠。
那样清幽的淡绿色光线中,众人的脸都呈现出一种溺死者般的苍白,石膏一样的质感,有一种诡谲的美丽。这样鬼魅般的环境中,这些旁观者大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欲望。此刻的表演定是相当魅惑,众人眼中的水光好似野兽瞳里的异彩。
这样充满捕食者眼光的大堂里,不知会出来一个怎样的美人儿。
黑暗中的乐手摇起金铃,一声声清亮的响铃声有节奏地贯彻在大厅中。
随着这样的铃声,一个白衣胜雪的美人走了出来。步伐契合响铃声。“她“就像从云雾中走出一般。先是用一只手遮住脸,手指也像冰雕一样。另一只手上提着宝蓝色的琉璃灯盏。银灰色的头发染上萤火的光辉。
他放下手,抬起他素色的脸来。
那个少年,陵修很熟悉,是今天在大殿外迎接他们的灰发少年。
他一身皓白,更加显得他精致无瑕,像冰雪铸就一般柔弱、精致,只是在他的头发中结上一丝丝银蓝色的孔雀羽。可是除了女王镇定自若外,其他的大臣,无论男女都愣愣地看着这个美人。
他一身白衣,没有任何装饰。冰雪雕就的一张脸,直顺的银灰色长发披到肩上。表情纯真得让人心碎。他比少女多了清冽,比少年多了妩媚。这样纯净、纯粹的超越性别的美丽让所有人都感叹。那样柔弱的身体线条,严严实实遮掩在缠紧的布幅之下,让人做起亲手摧毁他的美梦,那样的纯真比任何妖媚的女人都要性感,引得所有人不论男女都浮想联翩。
“他是谁?”所有被迷得晕乎乎的人只想知道这件事。
更像是少女的美人走到大厅中央,奏起一声声的梆子声。
他放下那个灯盏,捧起一掬灯油。他用一个魅惑的姿势把油腻的灯油涂到自己的手臂上,他举起手臂,抬起脸。油脂滑过他皓白纤细的手臂,滴在他那不容亵渎的脸上,染脏了他那华美的头发。
看着这样近乎自虐的仪式,众人默然看着,觉得心都抽紧了。
他把自己纤细的指尖伸向烛火。
“不要!”座上一个郡主喊出声来。
那小小的烛火,迅速啪啦啦烧上了美人的手臂,顺着灯油一路烧了上去。还没等众人缓过神,火焰已经包围了他。他那雪白的衣服着起火来。座上众人都吓得失神起来。
黄色的火光,一瞬间转为淡蓝色。
烧毁的布片剥落下来,美人那玉石般的肩部和背脊裸露出来,上面浮动着那诡异的淡蓝色火焰。那样鬼火一般的火焰浮动在他的头发上。
他的指尖托着一朵淡蓝色的火花。他微笑着环绕着指尖,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指尖开出的花。
他又捧起灯油浇在自己身上,上身的衣物尽数烧尽,但是皮肤、头发却不能毁坏分毫。他周身笼罩在那片蓝色火海之中,那样的火没有温度,让他显得更为清冽。
众人的目光透过火焰看着他那光洁的背脊,他跪下来,屈身成一个柔美的弧度。头发盖住他的脸,像一个神也不忍心亵渎的天使。
白帛尸梨居高临下看着这场表演,看到了王公大臣们惊奇,更多地是贪婪的眼神。一个宠妾抱住一个王公的手臂,那个专心看着表演的王公把她的头推开。
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超凡脱俗,冰清玉洁,而又无比魅惑。再看那些庸脂俗粉,只知搔首弄姿的女人真是倒胃口。
待那衣不蔽体的美人周身火焰消退之后,侍从上来为他披上布幅带他退下。众人喝彩起来。
那王公起身面对女王说道:“百闻不如一见。陛下,早听说您养有一位冰雪一样的美人,是雪昼族的俘虏。通体冰彻,火焰无伤,比女人更为美艳。如今您是终于让这美人露面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啊。”
女王含笑说道:“不错,今天这场宴会是为远道而来的贵客们办的,当然要把车师最好的宝物,最珍奇的收藏都拿出来。这是我的待客之道。”
那王公转身向陵修和乐姬儿说道:“精绝来的皇子们,女王真是看重你们啊,如今这良辰美景,美人相伴,我自当为你们奉酒祝贺,你们的大业指日可待啊。”
“我们真是受宠若惊了。”看来女王提醒他们的不错,这场宴会正是他们拉拢人心的好时期,陵修和那些王公贵族们客套起来。
一片喧哗声中,沙迦、魆鹿和奥伦都坐在后座看着那梦幻一样的表演,那淡蓝色的火光顺着少年那裸露的苍白脊背滑下来……美的惊心动魄,但是勾不起邪恶的欲望,只是单纯让人感叹这种美丽而已。
”雪昼族?那是个与众不同的族类吧。”沙迦喃喃自语。看着一个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那样只能在梦想中出现的人真实展现在自己眼前,简直让她接受不了。世间居然有这样美丽的存在。
她还是见识太少了。魆鹿坐在她身边告诉她:“那是只在凝英山居住的一个族类。藏身在高山的冰谷之中。雪肤银发,蓝色的眼睛,使用蓝色的火焰,冰一样寒冷的族类。”
“皮肤的温度像冰一样冷吗?”沙迦问。
“性格也像冰一样。那少年被灭族,自己也是俘虏,可他毫不在意。有那样微笑的人,不是无比纯真,就是无比冷漠。”
“车师的确强盛,但这样繁华的国家,想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享乐招数,我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被这样玩弄还笑得出来,这个女王,那个男的,这些假正经的贵族们,都是些变态。”奥伦低声说。他从那个少年开始表演就觉得不舒服起来,的确,这个禁闭的王宫里充满了欲望的气息,搜刮百姓脂膏的贵族们滥权营私,想出些极致的办法来享乐。
奥伦扔下酒杯,对沙迦说:“这些东西我们都不应该看的,除了扰乱你的心志之外没有半点好处。我们明日就走。”
“不是要和小乐作伴吗?”沙迦不解,“哥,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被那些东西脏了心,蒙了脑筋。”
魆鹿听到他们的话,低头笑了一声:“你在这里混久了,就不知道哪部分是你,哪部分是他们了。”
“你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奥伦问他。
“好像戎日逐一样,他绝对不能用他背的那些经书来让那群沙匪归顺他。他要做那些人的首领,就得和他们一样去杀人,还要比他们更狠。人与人能理解的语言不一样,有些人理解普世大道,有些人理解刀,有些人理解酒、或是权势。”
他悠悠说了这番话,看着手里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奥伦思索着这番话。他看着这些面目模糊、没有灵魂的贵族,他们摔碎酒杯,调戏仆奴的声音是那样污浊刺耳。可是尽管可恶,他们也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背景之前的。华服美食,妻妾成群,他想要这种生活吗?
“我知道你能理解什么。你能理解花,海,树,是吧?”沙迦看着魆鹿,他摇摇头笑着说:“我最理解我的刀。”
沙迦表示无奈,她觉得虽然目前的自己无法理解他,但是能感觉到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他其实十分细腻的吧。只是为了一些原因不愿意展现自己细腻的一面,和他那俊朗的外表不同,他隐藏起一个幽美的自我世界,每当他失焦的眼睛看着什么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走进自己那个世界里了。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是什么原因让他沉默寡言的呢?他到底有怎样的过去,让他收敛了一切锋芒,变得这样冷静淡然呢?尽管他就在身边,沙迦觉得他也会很快离开一样,虽然他和遇见的所有人都能交上朋友,说自己没有目的,但是沙迦觉得他终极一生在找寻什么东西。
那东西,应该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回的吧。
沙迦看着他,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因为他那样毫不急迫的神色,不像是追寻所爱之物的样子。
但是光是猜测他的过去,想要看看他那个内心世界,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