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来一看，是两只绿翡翠耳坠，那绿色青翠得跟孔雀羽一样。
“跟你有时候眼睛的颜色很像。”奥伦笑起来，止住佯怒的沙迦:“我错了，不过真的挺好看的。”
“很贵吧？”沙迦戴上耳坠。
“你哥发了一笔小财，得赶快用掉，不然心里不舒坦。”奥伦看着妹妹，她晃着耳坠追问他：“好看吗？好看吗？”他含糊说道：“是我的眼光好。”
“你们兄妹俩在这啊。”魆鹿和陵修一前一后走过来。“你们说什么？也让我们知道一下。”
沙迦一见多日不见的魆鹿，表面上装着平静，只是一颗心又咚咚地在胸腔里敲击起来。她想着，今晚自己穿得这样成熟，似乎有了不一般的地位，或许现在面对他会多一点勇气了。
“沙迦今天成年了，她跟我一天生日。”奥伦跟他们俩解释道。
“我可是答应过要送她成人礼的。”魆鹿看着沙迦微笑着，让她垂下头来，又拿起扇子遮住脸。陵修把自己腰间系的一块蝴蝶形玉玦解下来递给沙迦：“也没什么准备，这个送给你吧。”
如果是平时，沙迦绝不会轻易收下，就是收下也得征得哥哥的同意。但是魆鹿在场，她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她草草收下那块玉玦，没问任何来历。
“你去忙别的吧。”她推搡着奥伦，然后径直抓着魆鹿的手臂拉着他向庭院里走去。还转身挥手让他们两人快走。
奥伦无奈地看天摇摇头，今晚还是不扫她的兴了。
后庭里，汉白玉的塔塑里一颗颗球状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的荧光，系在枝头的红灯笼照亮了前路，一把把红木伞悬吊在珍贵的花卉上以免晚风吹刮。白沙小径上，两人在花影幢幢中缓步深入庭院。
沙迦攀着魆鹿的手臂，陷入了深深的缄默之中。四周除了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就是他的靴子踩在砂石上的声音和她裙摆上金铃的细响。
“说什么好呢？”沙迦心想。她忍不住又展开扇子扇着自己的脸，她有预感这会成为她十分难忘的一夜。
“沙迦，我把这个送给你。”他们在一大片殷红的卷丹百合前停了下来，魆鹿把自己的匕首递给她。
“哦？送我一把刀……”沙迦抽出刀，薄薄的刀刃泛出蓝黑色，闪着寒光。刀鞘十分简洁，就像是一个杀手或是刺客应有的见血封喉的利器。
“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了。”魆鹿这样说。
沙迦抬起头看着他，那样深邃而落拓的棱角，那样深的眼神，每次都会让她窒息。她用扇子抵着下颌，含情脉脉地垂下眼帘。但是他又向前走去。
沙迦暗下后悔，为什么不多喝点酒壮壮胆呢？要不然多给他灌点酒也行啊。这真的不是能经常碰到的机会啊。
我得相信熏香、金铃、这身纱衣的力量。沙迦咬咬嘴唇又追上他。
“魆鹿，我听说你和陵修他们要离开古兕去车师是吗？”
“是。明日就走。”
沙迦觉得一腔热血被一盆冰水浇凉了。不过她知道，这对他们并没什么不对之处，只能从自己这方想点法子了。
身旁的少女一下子喑声了，魆鹿暗自笑了起来。”不过陵修正打算说服你哥呢。”他看了看沙迦：“你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是吧?”
“什么异议？”她装着不懂。
“离开古兕。”
“要去哪儿？”
“去车师，和我们一起。”他偏偏头，“和我一起。”
沙迦哆哆嗦嗦收拢扇子，她的眼睛闪闪动人，盯着他的脸。
“你想好哦，要离开华冥耶，她对你很照顾呢。”他的声音低沉。他看着她，背着手一步步倒退，沙迦不由自主跟随着他的脚步，她没有思考地只是跟随着他行走，好似云雾之中跋涉着向一个看不见踪影的圣地而去，至高无上的终点。但是那未来可不像这个人一样，清清楚楚的站在她面前，和她呼吸这同一片空气。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可以为了得到一个为他殒命的机会而放弃灵魂。
他知道她的这种信仰。在这样蛊惑人心的夜间，晚香玉和月见草散发出幽香，灯火黯淡，只能看到他朦胧的身影。沙迦觉得自己就像是梦境之中，他轻声在耳侧告诉她：”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神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冥耶不会留我的。”沙迦回答。既然她知道自己心有所属，又怎么会强留她在这里呢。
“是吗？那你哥哥呢，他很想留在这，你不留下来陪他吗？”
“奥伦不会逼我的。”沙迦仍然固执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离开你熟悉的一切也可以吗？”
“……可以。”沙迦停下脚步。她看到魆鹿垂下头咬着嘴唇掩饰着笑意。
他看到她停下脚步。
她脸上的表情那样沉静，太虔诚了。她的脸庞在月光下沉静如栩。
夜风吹过，锦簇般的花朵摇曳着，沙迦站在原地，她的纱衣太单薄了。她抬起手臂护住自己。
魆鹿向她走来，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就是这样的接触让她一阵心慌。那些冶丽的幻想中可不能有这样的温度，他手心里的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她自己不熟悉、甚至让自己害怕的人。她不知道为了这样的时刻她会愿意干出什么来。
她抬起脸，看着他的双眼在眉宇的阴影下凝视着她。眼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华丽又让她臣服。你原本就是这样的吧。隐藏得这样好，不愿意把你那天生让人惧怕又迷恋的一面表现出来是吧？宁愿隐姓埋名，让人捉摸不透。现在终于不再藏身于伪装之下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沙迦偏过眼睛不敢正视他。她犹豫地抓住他的手，不愿让他的手离开。
有人走过小径的沙沙声从另一头传来。他把手从她的手里抽离出来。
华冥耶看着他们，颇有些踌躇：“你们在这啊，不好意思……但是是父亲让我来找沙迦的。夕颜，宴会要开始了。”
沙迦回过头看了一眼魆鹿，他不抗拒，可是也不靠近。
会厅里客人们都已落座，沙迦被侍女引到正席旁侧，靠近华谷熵落座。这个地方太显眼了。但是华谷熵看到她，很高兴地请她不要拘束。沙迦看到魆鹿也落座下来，她知道他无意眉目传情，便控制不住只是远远凝视着他。
说不准对他而言，刚才那些只是他送给她的一份美好记忆的礼物吧。那样靠近，几乎让她颤抖，温度从他的手心传来，那样的温度透过皮肤会永远印在她的骨髓里……只是，她要念念不忘，在独处时慢慢咀嚼品味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办法用那些情感羁绊他。沙迦在不认识的人中间，即使周围嘈杂热闹，她深深处在自己的孤独里。
她完全没办法注意到华谷熵讲了些什么。这样明亮的灯火照射下，那幽静庭院里的一切都变成了幽灵一样让人无法相信的存在。
她勉强笑着，听着别人说的话。
“夕颜姑娘是吧？”坐在她旁边一个留了两撇黑胡子、精瘦细长的人笑吟吟地看着她问道。
这人沙迦以前见到过。他说这话恐怕是不怀好意，他既然知道她这新身份不过是滥竽充数，恐怕也不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她一声的。古兕的大氏族，对于身份是尤其看重的。
沙迦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她不想冒失承认。
“前段日子，古兕被沙匪围困，夕颜姑娘知道吗？”
“有点听说。”
“那也是，夕颜姑娘深居闺阁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姑娘你当然不怎么知道了。”
“您说笑了。我没有深居……”
“夕颜姑娘，你知道我们华首领是怎么让沙匪退走的吗？”
沙迦当然想知道，她看着那人。
那人嘴角一挑。他凑近沙迦:”这位姑娘，华首领对你们很上心呢。他为了让那帮沙匪退走，夜缒而出跟那些沙匪谈判，除了钱，还用以后的交易做保证。他从古兕牢里挑了几个犯人，装成你们一行人的样子，送给那些沙匪发落。那些沙匪得了利益，华首领得了名声，你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生意吗？”
“装成我们的样子……”沙迦问那人：“那些人后来怎么了？”
那人轻笑几声；“本来不应该告诉姑娘你的。但是看姑娘好像也不是一人得志、万夫莫夺的人。”他冷笑一声说：“那些人，不过是被沙匪用马拖拽，死在城外而已。代替你的那个女人，被他们砍下了头。”
华谷熵开口了，满座都安静下来。
“我这次宴会是专门为夕颜姑娘办的，她今天成年了。这位姑娘是罗姆族的，罗姆族的姑娘有这么一个规矩，一成年就得到夫家生活了。”
“噢？这位姑娘不是出自您名下的伎坊吗？”一个看上去财大气粗的人开口了。
“我和这位姑娘相识也是偶然，是我的小女从魔鬼城那救了这位姑娘的。”
坐在沙迦对面席上的华冥耶朝沙迦看看，不知为何，华谷熵的话让她警觉起来。
“这位姑娘被安置在伎坊里，只是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