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想起了女道当初所说,自己进入这九嶷遁一之地,登天阶取圣物旁人插手不得,现在看来,似有所指,还是有些人不想自己如愿,既然他们都做了初一,这十五又怎能落空。
当即回绝:“受不受封,我并不在乎,这样你也不用在此费神了,麻烦让一让,我赶时间。”
黑衣男子一听,脑门儿血气上涌,怒不可遏,哪还管什么以强欺弱的名声,
一声“哨”音,其身畔刮起回旋着黄色纸钱的一道道阴风,伴着迷乱心神的飘渺悲乐,朦胧间一个全身光溜溜、散发遮脸的瘦小身影,抱着蓍草扎成的木偶从黑衣男子身后呆滞探出来,发隙中宋祁瞥见他的双眼中竟游动着一个个诡异万分的血色蝌蚪文。
不知不觉间宋祁只觉全身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骨肉如被业火焚煮,脑海最深处仅存的一点意识促使他猛地一咬舌尖,清醒了过来,避开了木偶男孩的目光,方才热汤浇骨的难受痛感才消失。
黑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大胆顶撞自己的废柴,略施小惩后心中积压的抑郁才算舒坦起来:“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宋祁连连咳血,一股怒气填满胸膛,大声骂道:“难道你只会用这种无下三滥的手段吗?子不教,父之过,乃父当烙当剐!”
左手四指之上的那几串护身道符全部解封,霎时间一头脚踏雷霆,“哞”声动天的夔牛在一团赤红符文中显露,携着主罚万灵的大势踏向黑衣男子,片片飞舞的香黄纸钱在纵横交织的闪电中飘零成灰。其余的三团道符则如水母般悬浮在宋祁周围,未现真容。
黑衣男子大惊,未曾想到手到擒来的羔羊竟然藏着狼牙!
凌空后翻,腰间抽出一把精雕细琢的骨笛,音孔掠过唇间,梦魇似的哀调凄凄响起,其脚下虚空如水面漾起圈圈波纹,凶残的“嗷吼”声中,一颗冒着黑烟的狰狞蛇头挣脱出来。尔后,缸口粗细、黄色鳞片的蛇身也挤了出来,又是接连几声示威似的嘶吟,五丈长的蛇躯从高空急速俯冲而下,黑烟缠身,张口吐出一挂阴寒的浊色水瀑,迎向夔牛四蹄践出的层层雷云!
一时之间,如彗星冰川相撞,至阴幽冥,至阳焦烈,四季气象在激烈的碰撞中错乱演化,冬雨夏雪、秋生春凋!
夔牛双目猩红,健硕肌腱的赭色躯干在刺目电弧中生出红鳞,除了头部,其余部分皆覆盖了晶莹鳞片,额骨中央一个斗大的“雷”字熠熠发光,震天一哞,海量雷电如天灾海啸卷向与之对峙的大蛇。
黑衣男子惊恨交加:“这小子哪来的神符?竟封印了一头即将化龙的夔兽精魄!夔兽不是被九头圣姬女斩杀殆尽了吗?”
唇间魇音越吹越疾,盘旋的阴煞阴风融成一个扭曲的半透明漏斗,好似龙卷风。方才抱着木偶蹲在地上划着不知名符号的小男孩听到笛音召唤,身子一纵,没入大风中。及腰长发迎风散开,如一条条灵蛇蜿蜒舞动起来,一声非人的刺耳尖叫震得宋祁耳膜一阵轰鸣。
那头大蛇粗长的身子盘在大风漏斗上,从头部开始逐渐解体,化成无尽阴煞。
木偶男孩赤裸裸的身子突然生出密密麻麻、妖异蠕动的血色咒文,如同一张白纸洇满了鲜艳胭脂,唯有黥着人身蛇首的虫纹状图案的小脸没有被咒文覆盖!
大风中瘦小身影虽然渺小,却如同冥神俯视阴间,僵尸、死灵、阴兵等悚然鬼物不断从那个黑洞中涌出,义无反顾地进入龙卷风中,好似在献祭。
木偶男孩身上的那些咒文愈发鲜艳欲滴,一声凄厉的长吼,漏斗似的龙卷风炸开,一条通体密布血色符咒的巨蛇从朦朦雾煞中缓缓游弋出来,令人惊异的是,蛇首变是木偶男孩的样子!
人面巨蛇的黄色蛇腹下“呼喇”一声,展开一对两丈有余的黑色巨翼,始一扇动,雾煞成云,托着巨蛇冉冉腾空,竟与凶兽肥遗十分九似。
蛇身上的诡异咒文血光如霞,抑扬顿挫、飘渺诡谲的祭祀音从未知之地透过虚空颂出,不同于道家、西教神圣祥和的诵经祈祝声,那种忽远忽近的咒声更似满口掉牙的土著长老在颂说一段失落的族史,祭祀音不是十分宏大,却盖过了霹雳雷声。九天降下的神雷落在其身上,被血色咒文绽放的红芒吞噬,蛇身无恙,人首大蛇振翼凌空,盘尾立腹,无尽风雷似万流归海汇入双翼,恍如古魔降临人间。
赤鳞夔牛的额骨那枚“雷”符飞出一副雷芒凝聚的盔甲,雷甲披身,夔牛气冲霄汉,后蹄奋力一蹬,如弓箭射出,苍角抵向巨蛇,双方都舍弃了术法对抗,法则、咒文加身,肉身相搏,鳞片迸落,山道龟裂!
千阶以下的整个山道都躁动起来,沉睡中的一阶阶法灵如神祗、天魔现身,千盏神辉灯火燃起,一时之间,风云大乱。
女道和小和尚似有所感,虽然天阶道法隔断了视线神识,但是两者都不是庸人。
女道双目镀上一层玉泽,似沧海明珠,神通眸术忘穿层层法阵法图法义,各阶法灵如潮退开。
小和尚吃了之前的大亏,有些忌惮,第十一层佛龛供奉的一颗颗象白舍利柔柔发光,他头顶的那个鸟窝帽子沐浴当中,竟然枯木再生,枝条泛青,肉眼可见地抽出五片新芽,最终长成三角状阔卵形的嫩叶,散发出强大的气机,其中一片叶子脉络好似龟甲盾纹,小和尚喜出望外,颇为激动:“这几万年没白守,菩提老树可再进一步了。东土果然是造化之地啊!”
生有龟纹的那片菩提叶演化阴爻、阳爻符号,一黑一白,如两条鲤鱼,阵阵混沌雾霭逸散,小和尚看到百阶上的惨烈场面,瞠目结舌。
青石天阶道道裂缝,夔牛三蹄汩汩淌血,威风凛凛的雷甲破烂不堪,额骨的那枚“雷”符黯淡地几乎不显;人首肥遗身上大片鳞片脱落,腰部腹部上一对对恐怖的血洞缓缓流出黄浊色的液体,血色咒文和祭祀音业已消失,木偶男孩的小脸还原最初的呆滞。
宋祁被三团道符护身,在两者的争斗中未受波及,倒是黑衣男子不住呕血,神色萎靡。
小和尚惊叹:“这俩孩子也太猛了!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待要问女道如何处置,却被她冷冽的清斥吓了一跳!
“宓如戚!‘五首’轮流参悟九嶷遁一秘藏,三万年一期,乃是约定!你私授弟子伏灵法帖,祸乱天阶重地,该当何罪?!”
小和尚知道女道乃真正的神人,故见面之初,就自降身份,“姐姐长,姐姐短”地亲热称呼,女道也从未薄视,一直平和礼遇。没想到她发起怒来,如此威严,状若女帝责斥臣官,即便常伴女道左右的宁萱和绝艳灯主也少见女道如此怒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