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桃沐疏雨,故人偶见青屏叙。倚翠帷红尽风流,漱玉暖金炉。孤城暮、珠落琵琶挑灯忽。望西楼、多情寞如许。江楚渔灯隐,那畔长烟虬倏。
庭阶寒草绿,梧桐窃唏媚秋语。尘香拂马逢谢女,蘋满溪桥聚。断梦里、潇潇雨歇游宦处。湖柳絮、蓼意杯千斛。昙花落霜夜,残红拮染香裾。
没有小白狼笑影陪伴的这天晚上,我躺在他的房间翻来覆去,心里非常想哭,可又怕哭声惊扰了别人的好梦。就在昨天我们还一起在人间游玩,还一起说说笑笑,还一起打打闹闹,偏偏昨天夜晚他就离开我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风一吹,吹开了门窗,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忍不住唤了一声小白狼,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夜明珠的光芒所及毫无人影之时,惶惶忽忽,起身把门窗关好了,继而我又躺下把玩着枕头边上的夜明珠,心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敢想,怕越想越难过,怕越想越睡不着,怕越想越落寞,就想着小白狼说不定等会儿就会破门而入,等会儿就会带着碧秀一起回来看我。
这一夜,我回忆起了和小白狼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所有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中汇聚中一幕幕令我想笑,可更令我压抑的画面。记得第一天见他,葑岄对我说这就是小白狼,对他说这是茯苓,你们两个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我笑吟吟地看着小白狼,走到他面前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他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避着我的友好,还用鼻子喘着热气,表示对我的不欢迎。葑岄还没走开,他就一爪子拍在我靴子上,让我躲远点儿,我眯着眼睛过去就收拾了他一顿。葑岄在门口傻愣愣地看着,回过神来还笑得前俯后仰。
从初见到成为好朋友,我没少折磨小白狼,经常在他睡觉的时候,抓一只黑寡妇扔进他被窝里,吓得三天三夜不敢睡觉,天天防着我偷袭他。又有时候他坐在山上装深沉,我就从后面猛地跳出来,吓得他差点滚下山去。也有时候他抓到了一只栗子鹿,还没有交到葑岄手上,就被我趁他不注意偷偷地拖进林子里放生了,气得他在葑岄面前大骂我不好。
还有时候别的小妖欺负他,嘲笑他,侮辱他,我不但没有上去帮忙,反而等那些小妖打完了他,我再上去补两脚,拉他起来的时候故意手滑,害得脊椎骨都摔断了。更有的时候我说什么他听不懂,又或是听不进去,那么第二天他的脖子绝对会落枕……
我曾经把他揍得一个月没胃口吃饭,他见了我就像老鼠见猫。葑岄走之前的那天夜晚,我不知道她也会不辞而别,只记得她交待我,以后要好好地善待小白狼,也许以后他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深意,现在领悟了,小白狼是我最怕失去的,也是最不想失去的,那种感情绝不亚于葑岄对司空箐箬的爱情。
爱情,可以相守也可以相忘,可以羁绊也可以珍惜。它不同于友情或是亲情,友情更多的是患难相扶,风雨共济。小白狼陪我走过那么多春夏秋冬,且然是我最依赖的亲人,没有他的陪伴,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岁月变得好没意思。有人说岁月如同白驹过隙,人生不过百年,可妖修炼万年,能够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却还是被命运无情地剥夺了,我算是半知半解葑岄那种无畏的爱情信仰,就如同我的生活不能少了小白狼的欢歌笑语。
彻夜未眠,枯叶飞雪初歇。我转了身看向窗外,皑皑迟迟,晨曦缕缕阴阴,又翻过去面对着墙,收起了夜明珠,迷迷糊糊地睡去,就这么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夜晚。再睡下的时候,又是一个白天。反反复复,夜晚我花光所有的时间来悼念小白狼,白天我不想看到外面任何的景色,我怕我的耳旁会响起小白狼的笑声,我的眼前会出现小白狼的委屈模样,我的心里会念着小白狼说过的某些话。我怕阳光刺痛我的心,刺瞎我的眼,刺死我的魂,所以我会选择每个清晨就这么在梦里和小白狼一起戏耍,回忆那千百年来的浮屠。
就这么荒唐地不吃不喝,不闻不问,过了一个月后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三月里,柳絮纷飞燕归来。我几乎天天都梦见小白狼,几乎天天醒来的时候都会唤他的名字,几乎天天都会盼望着他能活着回来见我一面。可是没有他的鬼魂稍信,也没有风信子把他的消息带给我,我只是听窗外树上那些黄莺叽叽喳喳,好像是在说清月在婚礼那天丢了面子,一怒之下和狼妖族宣战,两个大族打了七天七夜才停下,最后以狼妖族的惨败告终。
或许这个消息小白狼在天上知道的话会很开心,但又会不开心。开心的是,狼妖族终究因为招惹了山神族,不但没得到任何好处,还差点全族覆没。不开心的是,狼妖族那位占星师预言成真,小白狼最后还是成了祸害狼妖族的灾星。然我想说,一切命里冥冥早已注定,只是我们从来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即使知道了,做了与命运安排相悖的事情,命运还是一样到来,只是它会迟到一些时间而已。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心里的难过还没有抚平,心里的哽咽还没有下去,心里的思念还没有消退。忽然之间,我很想出去散散心,去断魂崖那边看看,雨季该这两天快到了吧,山里的雨季要比山下的人间来得早,或是二月初或是一月末。这个时间段,雷云滚滚,山里每个没修炼成为地仙的小妖,都必须去接受雷劫洗礼,偿还去年的罪过,开始一年的新生,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罢了。
思绪之间,我起身沐浴更衣,梳了个淡妆,拖着过腰的长发,行行岌岌走在绿肥红瘦的林间,听着那些鸟儿的晨歌,心里的烦闷多少减轻了许多。一只认识我的小巣雀飞落我的肩头,笑着和我说:“茯苓一年不见,你变漂亮了啊,怎么没看见小白狼呢?”
我沉默不语,知道她刚旅行一年才回来,根本不知道灵芃山发生了什么,也不好责怪她,多是脸色有点难堪。她见我不开口,又接着聊起别的:“听说荳菡昨天经历雷劫,又被天雷劈了,损失了两百年的道行。茯苓你可要小心啊,荳菡和别人说都怪你那次害她,使她这些年老是挨雷劈,她可能要报复你。”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久违的笑容,在小巣雀看来习以为常,她觉得我从来都爱笑,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巣雀说她带回了男朋友,说有时间让我替她把关,说她要赶着和他约会,说着就飞上了枝头渐行渐远。这种事我见多了并不在意,她每年都要带回一个男朋友来,每次她爹娘都很反对,那是因为她总喜欢异地恋,据说她还飞跃天涯海角,和一头独角海兽谈过恋爱呢。
我走到断魂崖边缘上,抬头看了看苍云白狗,低首俯了俯崖下的混沌迷茫,心想若是我过不了这关雷劫,就跳下去找小白狼和碧秀,说不定能在来世和他们再遇见。我没有带什么东西来祭拜小白狼,只有摘了路边的一些的野梨花,放在手心里一点点地揉碎,撒下了断魂崖,希望我手心的温度和花香能带给小白狼一点温暖,一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