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红袖自从被逼跟随杀生姑姑习武之后,进境倒是飞速,这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戏子出身,常年打熬筋骨,早已有了习武的底子。可就算是这样,那杀生姑姑也是稍有不顺心,就动辄打骂路红袖,下手也是颇重,路红袖常常被打得头破血流。但经过那一晚雪夜之后,路红袖也是性子大变,杀生姑姑要打她,就由得她打,从不还手。
今日,杀生姑姑让路红袖练完一趟剑法,就说道:“你跟我时日也不短了,今天我就考校考校你。把剑举起来。”
路红袖依言把剑举了起来,杀生姑姑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你今天要是能打掉我这手中这匕首,你就能出去了。若是不能,就死在这好了。”言毕,便举起匕首朝着路红袖刺来。
路红袖将剑一转,拨开匕首,身子往侧一移,回身一剑砍向杀生姑姑的腹部。“当”的一声,金铁交戈,杀生姑姑倒握匕首,挡住这一剑,并顺着力道,身子一转趁机贴近了路红袖,往她背部刺去。路红袖知道自己剑长,不利贴身搏斗,往前一纵,拉开距离,又是回身一剑,逼开杀生姑姑。二人有了距离,长剑就有了优势,短刀匕首就只有劣势了。路红袖趁机对着杀生姑姑一阵劈刺,而杀生姑姑虽然在兵器上占了劣势,但面对路红袖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只如闲庭漫步,握着匕首格挡之间,把路红袖的招式全部化解。等到路红袖的招式一尽,她的匕首在掌中一转,切下一段剑头,这剑头被她力道一震,朝着路红袖的脸疾刺过去。路红袖根本来不及回剑格挡,只能偏头一转,躲了过去,却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路红袖知道,这一偏头就是输了,全身上下俱是破绽,她的心神失守,自觉今生再无可能出去,脚步一乱,往前酿跄了几步,听到了一声闷哼。她将头回转过来,就看到剑上血槽注满了鲜血,顺着剑刃洒落在负情花上。
杀生姑姑看着路红袖插入自己胸口的那把断剑,欣慰笑道:“很好,你杀了杀生姑姑,从今天起,你就是杀生姑姑了。”
初次杀人,路红袖已被眼前景象吓坏了,双眼流出泪来,连连摇头,“不,我不能做杀生姑姑。”
杀生姑姑一把抓住路红袖的双肩,大声骂道:“贱人,如何不能做?我问你,你心中有没有恨?”
路红袖怔了一下,点点头,双目再次流下泪来,“有,有恨。”
“我再问你,你恨谁?恨什么?”
路红袖此刻泪如狂涌,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哈哈!”杀生姑姑喷出一口血,溅在路红袖的脸上,大声笑道:“很好,很好,心中有恨而不能究其源,此乃杀生之始。”说罢,已是油尽灯枯,最后看了一眼路红袖,就缓缓倒了下来。
路红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碧幽谷,连她师傅杀生姑姑的尸骨,她也没去管,是被野狼啃食了,还是被乌鸦啄食了,或是其他怎么样了,她一概不知。她也没有继承杀生姑姑的名号,但随着她杀的人越来越多,江湖自然就会给她起个名号。因她常年穿着一件戏服,又擅于易容,是以被人称作花面戏子。
而在此时,当初与路红袖有一面之缘的书生戴落河,也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要说为什么,还是要从那个乞丐身上说起。
乞丐虽然被逼和鬼面人学刀法,但是心中实则恨极了鬼面人,无时不在想着把他给千刀万剐,是以每次和鬼面人对招之时,都是以命相搏。鬼面人也不客气,每次都把他打的半死不活,并且规定他每三日杀满十人,不然就用噬蚁粉折磨他。
乞丐初始杀人,还觉得有些恐惧,又有些刺激,到了最后,杀人留下的感觉只有麻木。他看着那些倒在他刀下的人,就像看着他断去的中指一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哦,没了啊”。
鬼面人训练乞丐的方法与众不同,别人练刀是站在地上或是桩子上,但他却把乞丐倒吊在树上练,因为人倒着练刀,血液是逆行的,练久了,身体就记住了,等到正着时,刀法一开,身体内的血液会不由自主地按倒着练刀时的方法逆行。此时此刻,由于血液逆行,浑身便会如沸腾一般,出刀快捷无比,犹如迅雷。
在杀到五百个人的时候,乞丐终于摆脱了鬼面人,因为第五百个人就是鬼面人,江湖就是这样,总会有比你的刀更快的人来取代你。
乞丐给他自己取了个名号,鬼无佛。江湖也给了他一个名号,快刀雷。江湖上都说鬼无佛亦正亦邪,因为他好的也杀,坏的也杀,但在平民口中,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嗜血屠夫,他杀了多少坏人,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但他杀了多少好人,人们反而会如数家珍地报出来,因为人啊,只有记住恐惧才会使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别人怎么说,鬼无佛根本不在乎,什么正,什么邪,他都不是,他只在他想杀人的时候,才去杀人。杀多少?什么时候血不再沸腾,他才能够收刀。
今夜,他杀完一家二十八口之后,在后门处见到了一个人。
“哑巴?你就是江湖中说的快刀雷?”戴落河还是叫他哑巴,但这个哑巴再也不肯装哑巴了。
“戴落河?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受人所托,前来杀你。”
一道雪白刀光忽地亮起,戴落河甚至看不清出刀,但这不妨碍他去格挡。鬼无佛是江湖成名的高手,一刀既出,必取人要害,所以他事先将袖中铁扇横挡在自己脖子处。戴落河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就看到了自己的铁扇被一削两半,还好有铁扇阻了刀势,也是鬼无佛后劲不足,才让戴落河一个仰身躲了过去,就是这样,喉间也被划破了皮。
“春风拂面?!”戴落河一个后纵,与鬼无佛拉开距离,惊道:“好个刚柔并济,天下无双。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坏了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
“是啊,我以前只杀当官的。”
“只杀当官的?原来是白狐无影当面。”鬼无佛冷笑一声。
“哈哈,没想到我今日能得见白狐无影的庐山真面目,真是可喜可贺。”说这话的不是鬼无佛,而是街角转身出来的一个皂衣捕快。要说这捕快也是大有来头,是京都来的名捕,千里追段无望,至于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巧合,但与我们要说的黑店潇轩栈无关,只能下回再说。
鬼无佛又是冷笑一声,看了看段无望,又看了看戴落河,说道:“怎么?戴落河,你的真面目很难见吗?”
戴落河一撇嘴,无奈道:“我杀人从来是下毒和使暗器,见过我的人又全死了。没有画像,没有真名,所以朝廷追缉我这么久,却始终抓不到我。不过,他要是今晚活着回去,朝廷抓我就容易多了。”
鬼无佛把刀一横,“你想杀他?我偏偏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