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三人在这柴屋中关了已经三月有余,每天一日三餐倒是按时供给,谈不上丰盛,都是些粟米饭,偶尔有些野味,渔获能打打牙祭。期间,刑天与这一老一少相处的极为融洽。但是整天被关在这柴屋中,暗无天日,失去自由的感觉,对刑天来说仿佛度日如年。
眼看已近入秋,山中的凉意更甚。
此刻,已经入夜,但刑于两家的宗堂内,依旧是灯火通明,油灯,火把把整个宗堂照的犹如白昼,两家族长正坐在篝火旁,说着些什么。
“千秋兄,据我们派出的探子来报,柴国已经为青叶王李槛率军攻下,青叶王的卫队已经开进柴国国都景阳。”邢佳林眉头紧蹙,悄然对于千秋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于千秋性格刚烈,这个事情显然他不能接受。
“我国与柴国早就立下盟约,永不开战,怎么能说灭国就灭国呢?我青国信义何在?大国威仪何在?”于千秋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邢佳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千秋兄莫要动怒,此事不宜声张,据探子说,青叶王对此事极为小心,为了不走漏风声,李槛已经下令关闭了周围的互市,城门紧锁,以我对李槛的了解,此刻景阳城中已经是血河漂橹,无人生还。”邢佳林不愿再说下去。
“你是说李槛已经屠城?”于千秋激动的站了起来。
有战争就会有死亡,但是这宗主国将自己的属国屠杀殆尽,千百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这李槛究竟想干什么?这是置我青国于不仁不义之地啊。莫说今后与其他诸侯相交,就是有小国来投,恐怕都不愿臣服我青国啊。”于千秋狠狠的捶了一下掌心,愤然说道。
邢佳林暗自思忖了片刻,说道,“千秋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过来自青州的密报了吧。”
于千秋点点头,“不错,此事非常蹊跷,我还派过几个得力的手下去国都探查,但均是有去无回。”
“如此看来,想必这国都中肯定有大事发生,我们得提早准备,未雨绸缪啊。”邢佳林说着,凑向于千秋耳畔,二人窃窃私语起来。
此刻,宗堂在秋意正浓,阵阵秋风扫过,寒意正悄无声息的袭来。
“出来吧!”随着声音传入耳畔,柴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阳光打在刑天的脸上,习惯了柴屋黑暗的环境,刑天忙伸手挡了一下。
“怎么,要放我们走了?”刑天问道。
“我们族长看你们可怜,网开一面,让你们安顿在村内,村东头那间茅屋,就是你们的去处,你们就住在那吧。”来人说完,转身走了。
刑天有点迷糊,柴京看那人走远,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想必是这族长已经明晰了你我的身份,而你被关押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这才放我们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一定会暗中布下眼线,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也罢,我们这孤儿老小亡国之人,有个地方收留就不错了。”言毕,示意柴青扶起他,向茅屋走去。
刑天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身边至少有三个暗哨,不时的盯着他们,但是这是他当兵时练就的侦查本领,侦查与反侦察,以他的水平应付这些人简直绰绰有余,但是此刻,还不是不要声张,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这茅屋十分破旧,看样子已经是多年无人居住,千疮百孔,村民得知这三人已经被族长赦免,也就不再排外,纷纷送来御寒的衣服,食物,和一些简单的器皿供他们使用。
各家的劳力纷纷前来帮忙,好在这青芒山最不缺的就是木材,不到一天时间,茅屋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
刑天安顿柴京爷孙住下,自己在茅屋旁边又搭了一间简陋的小屋,能遮风挡雨就行,毕竟在当兵的时候,比这艰苦百倍的环境他也遇到过。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各自忙碌,刑天在部队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倒也能够适应。
刑天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见自己屋外瓦缸里柴青正一瓢一瓢的往里舀水,赶紧出去帮忙。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刑天打了声招呼。
柴青微微一笑,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让他先盥洗一番。
刑天此刻才看到柴青脸上挂着泪痕,连忙问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柴青摇摇头,连忙用手擦拭。
刑天心想可能是小丫头想家了吧,便不再过问。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领口,果然有些馊了,索性,冲个凉水澡。他脱下上衣,麻裤,只穿一件犊鼻短裤,一身古铜的皮肤,健壮的肌肉显露出来,柴青都看呆了。
“傻丫头,还没看够呢,给我帮忙,浇水。”刑天打趣道。
柴青半边脸羞的涨红,两手忙乱的比划着。
“你是怕我着凉,不碍事,你就泼吧。”说着,自己舀起一瓢水顺着脑袋浇了下去。以前在冰洋里都泡过海澡的人,洗个冷水浴,简直小菜一碟。
柴青见他无碍,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小心翼翼的拿起木瓢顺着他宽阔的背脊,浇了起来。
刑天时不时的捧起水,放她身上泼洒,二人现在已经熟络,也就不怎么见外了。柴青见他顽皮,也拿起木瓢跟他玩闹起来。
眼看着一缸水就见底了,柴青放下木瓢向刑天比划着,示意水用完了,要去河边打水。
刑天一把拿过扁担,“这一缸水都是你挑的?”
柴青点点头,刑天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这幅小身板,一大早摸黑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挑满这一缸水,自己两下就给糟蹋完了,不禁有些羞愧,看着柴青瘦小的身躯,心中顿时有些爱怜。
“你带我去,我来挑水。”刑天架起扁担,挂上木桶,示意柴青头前带路。柴青连连摆手,试图阻止他。
刑天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小姑娘干这重体力活,实在不合适,便也不再问她,自顾自的担起扁担往前走,柴青顺从的跟在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柴青一路低垂着脑袋,静静的跟在刑天身后。
他们居住的位置在村东,离汲水的地方还是有些路程的。
二人正路过一片麦场,期间一些少年郎正在练武,吼声震天,只见这些少年一个个精赤着上身,一板一眼的打着套路,看着倒也威风。
这些拳法虽然古拙,倒也有些威力,刑天不由得想起自己从前的部队生活,停下脚步观瞧起来,柴青却一脸的怯意,不时的牵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赶紧离开。
刑天没有在意,依然津津有味的看着。
一套拳练完,少年们收势准备休息片刻,忽然其间一个少年指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兴奋的喊了几句。
“快看,那个丑八怪又来了。”语言中带着兴奋。
霎时间,一群少年立刻迎了过来。
“好你个丑八怪,刚才叫你不要再来这边打水,你怎么又来了?”一个少年嘲笑道。
“唉呀,还找来这个细作帮你出头来了?”一个少年面带讥讽的说道。
刑天看了看这些少年,又转身看着柴青,此刻柴青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头低着,好像犯错的孩子。
刑天这才明白,原来,柴青早上打水路过这里,被这群少年欺负了,所以自己见到她时,她才会面挂泪痕。柴伯年事已高,重伤在身,行动不便,柴青一个姑娘家,她自己又口不能言,现在又寄人篱下,只能任由这些少年欺负。
想到这,刑天心底一股怒火腾的直冲脑门。
这样的生活,他也经历过,从小没有父亲,年幼的他总是生活在别人的屈辱和殴打下,心里的委屈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每回到家,母亲问起,只能说是不小心摔伤的。曾经多少次夜里看见母亲流着泪在灯下为他缝补被那些坏孩子撕烂的衣物和书包,他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一定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
此刻,在这个世界,他举目无亲,而柴伯和柴青就跟他的亲人一样,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了,当哥哥怎有不出头的道理。
刑天放下水桶,将扁担抄在手中,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群少年。
柴青见他这幅样子,连忙用手死死得攥住他的手腕,连连摇头。
“怎么?还想跟我们比划比划?一个丑八怪哑巴,一个傻大个细作,你们还真是般配啊。”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站在人群中,言辞咄咄逼人。
“于少,我看这细作好像不服气。”一个少年在一旁煽风点火。
“就是,我看他肯定不知道咱们于少的手段。”一群少年附和着说道。
刑天一手立起扁担,一手拍了拍柴青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转而朝这人群中的少年说道,“于少,是吧,早晨是你们欺负我妹妹了吗?”
那于少满脸的不屑,“是又怎么样?你们这群丧家之犬,到了我们青芒山,还不夹着尾巴做人,长的这么丑还敢招摇过市,我看见她那张丑脸,早饭都吐出来了,哪还有心思练拳。识相的赶紧滚,别让小爷我再看见,要不然,下次就不是土坷垃招呼那么简单了。”
刑天强压胸中怒火,“看样子是你这家伙带的头吧。”刑天问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于少这么说话。”一个少年不忿的叫道。
“于少可是于千秋族长的公子,识相的赶紧跪下认错,要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刑天一听,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个于少,是族长于千秋的儿子,想必平时仗着自己族长老爹的身份在这村落里专横跋扈惯了。
想到这,刑天有些迟疑,如果今天出手教训了这于少,今后在这村里,可就没有他们三人的好日子过了,但是他回头,看着此刻躲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柴青,索性豁出去了。
今天就让我帮你这族长管教管教你这逆子。
想到这,刑天朝对面叫道,“要我认错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于少眼皮也不抬一下,双手抱在胸前轻蔑的问道。
“除非你叫我三声亲爷爷。”刑天答道。
于少一听,大喊一声,“好啊,那你小爷我开涮是吧,兄弟们,跟我上,今天非得让你见识见识小爷我的手段。”说着,胳膊一挥,一群少年将刑天二人围在当中。
“给我打!”于少一声令下,少年们蜂拥而上,刑天心中当然不会惧怕,比这阵仗大十倍的架也没少打,这群毛孩子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还没等少年们的拳头招呼过来,刑天一闪身,把柴青护在身后,抄起扁担,认准了位置,扁担如同银蛇吐信一般,直击于少胸口。
少年们虽然练过几天拳脚,但是他们不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可是个脑袋别在裤腰上刀口舔血的主,刑天出手极为迅速,于少还没看清楚,只听“嘭”的一声,就被扁担点中,一下飞出去好几丈远。
刑天心里有数,今天就是教训他们一下,没下杀手,但是这力道虽然不大,可这于少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被他这么一下击中要害,顿时面色发青,捂着胸口,哀叫连连。
一群少年顿时吓傻了,于少也算他们这群人中比较厉害的角色,被这大个子一招制住,他们再冲上来,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你们的爹妈没工夫管你们,今天就让我替他们教育教育你们,让你们学会尊重别人。”说着,刑天舞起扁担,看准位置,或打脚踝,或点脚面,或打腿弯,每一下都不至于伤人,但是,这力道足够让他们满地打滚,站不起来。
一时间,麦场上“哀鸿遍野”,一个个少年呲牙咧嘴的倒了一片,哭爹喊娘,场面极为壮观。
刑天把扁担抄起来架在肩膀上,走到于少身边。
于少被他一招点中,这会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兀自捂着胸口,看见刑天向他走来,胳膊蹭着地面,本能的往后磨蹭,嚣张的气焰顿时减了几分。
“你,你想怎么样?”于少惊愕的张大眼睛,盯着刑天手中的扁担。
“给我妹妹道歉,要不然。。”刑天把扁担抄在手中,迎风舞了几下,带着呼呼的风声。
于少面如白纸,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教训他,刑天今天算是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看着眼前这大个子,打又打不过,拿自己的老爹来压他,好像这人也不买账,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有乖乖认栽了。
于少勉强站起身,两个少年扶着她,一行人朝着柴青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念念叨叨的含混不清,刑天也就不计较了。
“滚吧,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就不是今天这么轻松了。”于少与那群少年见状,赶紧一溜烟似的逃离麦场。
刑天吹着口哨,走到惊魂未定的柴青面前,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打水去,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给哥说,别的不行,打架,那我是他们祖宗。”
柴青眼眶含泪,看着刑天,重重的点了点头,乖巧的跟在刑天身后。
那群少年见刑天走远,朝他们方向喊道,“傻大个,有种的去校武场,欺负我们算什么本事。”
刑天一回头,那群少年立刻作鸟兽散。
柴青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再去招惹那些孩子。
刑天笑道,“好,就听你的,今天就放过他们了。”说完,揽起柴青的肩膀,此刻,他已经把这个柔弱懂事的姑娘当自己的亲妹妹了,柴青被他这举动吓到了,但是随即又释然,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校武场,哼哼。”刑天心里暗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