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又做那个奇怪的梦了。
梦境中，他化身为法力通天的仙界君主，号令群仙，莫敢不从。
此时的他，却是已然忘记长安城外的那座青山、忘了青上的父母与万千族人、忘了与李夕颜的约定、忘了李白安的冷笑、忘了那身后的追命侍卫。
他只记得，自己是仙帝，是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东华帝君。
正沉醉于自己俾睨天下的豪情之时，姜凡突觉有强光袭来，周身莫名一轻，顿时醒了过来。
炽热的阳光有些刺眼，适应许久后，姜凡才微微睁开双眼。
睁开双瞳的一刻，刚刚恢复清醒的姜凡差点又吓晕过去，但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知什么时候送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与他紧凑到了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的地步。
“哇！什么东西！”
尖角一声，姜凡连滚带爬向后退了一丈多远才定下身来朝那之前趴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生物看去。
那是一只仅有婴儿般大小的白毛小猴子。
与正常的猴子有些不同，这只白毛小猴子的眼睛是犹若烈焰一般的赤红之色。
此刻，小猴正右爪挠着脑袋上的白色柔毛，有些疑惑得上下打量着姜凡。
随着醒来，之前一幕幕的记忆又重新纷乱得回到姜凡的脑海中，姜凡有些疑惑，不禁陷入思考，这是什么猴子？对了，我不是被那两名黑衣侍卫追杀么？我记得有刀刺入了我的身体，难道是这奇怪的小猴子救了我？
正在考虑之际，又有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友，你醒了？”
姜凡摇了摇有些发沉的脑袋，站起身来，转身朝后看去。
说话的是一位头戴蓑笠的年迈老翁，再具体一点，就是上半身正常、自腰部开始的下半身全部都是岩石状态的老者。
老者手持着一根足有两丈长的钓竿，垂钓于身前不远处的河流中，怡然自得。
本来就被奇怪的猴子吓了一跳，此刻再看到这半人半石的老者，姜凡差点跳起来。
哪怕是面对追杀自己的黑衣侍卫、面对危险，姜凡亦能冷静思考，但此时他所看到的却有些颠覆自己对世界认知。
这是一种惊吓。
一个垂钓的老者，下半身全都是岩石，这还是人么？
是了，这位老者如此模样还能怡然垂钓，难道是仙人？
世上，也就只有那些超脱凡尘的仙人才能有这般能力。
是了，这位老人家定然是仙人。
想到这里，姜凡立刻扯开衣服查探之前夜里被那黑衣侍卫横刀穿过的伤口。
果然，此刻姜凡上身完好无缺，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这更加肯定了姜凡认为老者就是仙人的想法。
一念及此，姜凡“嗵”的一声跪倒在地，道：“姜凡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哈哈！”
那垂钓老者看到姜凡如此模样，稍一疑惑后顿时大笑起来：“小友，你大概误会了，老夫与你并无恩情，这救命之恩可说不得。而且，老夫也并未仙人，只是一个卑微的修真者而已。你快快起来吧。”
这老者不是仙人？不会吧！
自己的性命不是这位老者所救？
可是自己清楚得记得被一把长刀穿胸而过，但此刻胸膛上并无丝毫伤口。
更为奇异的是，自己全身上下毫无不适之感，甚至还有些隐隐莫名的舒适。
姜凡彻底懵了，晕晕乎乎得站起来。
此时，那垂钓老者又开口了：“小友，救你性命的乃是你胸前佩戴的那枚玉佩，如若老夫没看错，那应该是一件护身法宝。而将你从河流中拖到老夫之前的，则是你身后的灵猴。唯独是老夫，对小友未有丝毫的帮助。”
“什么！玉佩！是法……法……法宝？法宝是啥？”
姜凡讶然，有些迷茫得拿起脖子上挂戴的玉佩仔细打量起来，心道“师傅他还有这等宝贝，竟如此神奇！”
半晌后，姜凡又转身，朝依旧站在原地瞪着双灵动的大眼睛的白色灵猴鞠了一躬，道：“谢谢。”
那白色灵猴似乎能听懂人言，挥舞双爪，发出“叽叽”的声音，那番模样，好似在说着“小事一桩”似的，惹得姜凡不禁笑起来。
“小友与这灵猴倒真是有缘呐。”老者也笑道。
“有缘？”姜凡问道。
“对，你与他很有缘，准确得说，是它很喜欢你。”
老者好似很高兴：“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它一直守在你身旁，时不时还会试试你的脉搏、感受你的呼吸，好似非常担心你有事一般，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灵猴这般模样，哈哈。”
听老者如此道来，姜凡不禁也是对这可爱的白毛灵猴产生了兴趣，问道：“老人家，这灵猴，是你的宠物么？”
“不！不是宠物！我们，是朋友！”老者说道。
“很久很久之前，老夫还是村子中的猎人，并未修真，一次打猎，偶然救了这灵猴，之后它就一直跟在老夫身边。哪怕如今老夫日落西山，它始终是不离不弃。它是老夫这一生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可惜，老夫资质愚钝，有此灵猴相助，也只是在修真路上苟延残喘。”
老者神情有了些颓然：“如今，更是只能借助秘法之力，嫁接肉身于河边岩，才能维持着这一口气，等到小友你的到来。”
“等我？”
“不错，算上今日，老夫已是等了小友十六年零二十四天。”
“啊？”
姜凡彻底惊呆了“老人家？您等了我十六年？不会吧！我今年才刚刚十岁，漂流至此更是机缘巧合。老人家你又怎么能够提前十六年在这里等我？”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这天衍算术之道，小友你日后若是修会，自然就能明白。如今，老夫终于等到你来，却是有事所托。”
虽说姜凡仅有十岁，但自两年前身经剧变，之后又时常做那迷幻的奇怪之梦，之前更是被人追杀、险些死亡，也就导致了姜凡愈加强大的心理和对神奇事物的适应能力。
逐渐消化理解了老者所言后，姜凡开口问道：“有事所托？老人家请讲。”
老者点点头，从腰上解下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布袋，接着他又单手结了几个印诀，将一微弱的光团拍到布袋上，做完这些，老者如释重托，长长出了一口气。
之后，他抬手将灵猴呼唤至身前，将小布袋放到灵猴手中。
这时，他正视姜凡，语气较之前多了几许凝重：“还未问小友之名。”
“在下姜凡。”姜凡赶忙回道。
“姜凡小友，如今老夫将毕生传承交托与你，只求你能帮我一件事。”
随着老者的话语，那白毛灵猴随之便将黑色小布袋交予道姜凡手中。
“姜凡小友，黑色的布袋是修真界的储物袋，你滴血即可明白。其中有老夫毕生所学的玉简、更有诸多法宝丹药和珍贵灵草。如今赠与小友，但求小友能在十年后，以我天封子后辈之名前去昆仑山一趟。”
“可惜老夫所有法力全都被延续寿元的秘法所耗尽，如今不能助小友炼气筑基。但我见灵猴那般喜欢与小友靠近，想必小友定然有不凡的灵根，他日修真入圣、列入仙班亦有可能。”
老者此时的语气没有之前的轻松，非常凝重，足以见此事于老者而言异常重要。
末了，老者又补充道：“这灵猴，是老夫这一生唯一的朋友，待老夫羽化，望小友你能好好待它。”
老者的语气，犹若在交代后事一般，使得姜凡顿生一种莫名的悲伤。
姜凡又紧了下握着黑色小布袋的手，直视老者：“老人家所托，姜凡必当竭力完成。只是，我现在不过是一普通的平凡之人，老人家就如此信得过我么？”
“哈哈……有小友这句承诺，老夫为何信不过？”
“这……”姜凡哑然。
老者此时的语气有了些放松，好似早已遇见未来似的：“小友，老夫心愿已了。你与灵猴就此动身离开吧，有它在你身边，或许能在修真路上提供不少帮助。”
“这就走？我……”
姜凡还要继续询问，开口的一瞬，却是看到之前还与自己侃侃而谈的老者，此刻竟缓缓闭上了双眼。
几乎在同一时间，姜凡与那白毛灵猴迈步来到老者身旁。
走近了才看清，老者自腰部以上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化为岩石，速度异常快。
老者此时已经没有了气息，他依旧保持着之前那轻松安详的笑容。
直到最后，老者通体化为一尊岩石雕像。他手持钓竿、气定神闲，真的好似仙人一般。
那白毛小猴双眼湿润，显得更加赤红，他蹲在老者石像的肩膀处，伸手环抱住了老者早已化为岩石的头部，伤心之态，溢于其表。
姜凡缓缓跪倒，面朝老者石像，重重得磕了十个响头。
“老人家，您交代之事，姜凡赴汤蹈火，必定完成！”
老者的石像，姜凡没有再上前去触碰，而是平缓几许后，开始对石像诵读经文。
两日后，姜凡携灵猴离开了这里。
姜凡打算再回长安。
他觉得，自己也许不用再回道观寻师傅去问那仙人之事。
有了老者所赠的修真传承，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或许已经可以开始动手去查探两年前的“姜氏之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