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说：他相信爱情！哈哈，笑死我了……
曾经记得有个人说过：有了爱情，你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
后来有个很出名的音乐家又说：爱情，是生活的调料，是婚姻的维系带。
我有个朋友，他在尝试了一次爱情以后，终于明白了爱情的滋味。至今我也不晓得，那个滋味究竟是什么样的。
宿舍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失恋以后一定要请客。而且要大手笔，如此大醉一场后，醒来以后，心疼不是女人，而是金钱了。他很伤心，大家都安慰他，那天喝了好多酒。我们也跟着一起，虽然酒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喝起来，是没有人肯认输的。六个人，喝了八十瓶啤酒，我都怀疑自己肚子怎么会那么大。到了最后，他开了一瓶啤酒，从头上倒了下来，说是请自己脑袋喝，大家都傻傻的看着他，他笑着说：”我和她相处了一百六十三天，自己脑袋竟然昏了一百六十三天，我该请客给它了，你们说是不？”
大家都苦笑。
“我跟你们讲个笑话！”他接着道：”有个人，喜欢讲笑话，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笑过，但是一次他遇见一个傻瓜，那人只说了一句话，那人便死了——笑死了。”
“知道那个傻瓜说的是什么么？”
他说：”他相信爱情！哈哈，笑死我了……”
大家可能酒意甚浓，都跟着他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大家都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只有我莫名其妙，只有我——因为我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我从来不懂得浪漫，因为觉得生命中很多东西都在追求这些所谓的精神享受过程中逝去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再回首，记忆似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至少没有一件是可以跟别人炫耀一下的东西。
炫耀，这个曾经是我小时候最大的财富。每人都有一个宝库，都有跟别人炫耀的东西。只是所谓炫耀资本，在那个时候只能是学习成绩罢了。其时，我一点也不觉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但是赞扬你的人多了，自己也觉得这些东西很了不起了。这些左右着人生观的东西，看似很普通，其时又如给人定下了结论一般。然而这些事情真的很悲哀，甚至悲哀的有些凄凉。
我的故事，便开始了。一切来得毫无讯息，忽然，而又突然。戴上耳机，循环听着爱米莉亚的《bigbigworld》，记忆偶然爬上心头。
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上了大学的，总之，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
02
一次回家领钱，妈妈只给了我一百块，道：夜子，你要好好学习啊，别光顾着玩！
我出生在农村，就是那种常年都见不到一辆汽车的地方。我也不是那种穷人孩子早当家的那种类型，家中男孩子观念仍很严重。爷爷一共三个儿子，却只有我一个孙子，所以我自小便当作宝贝一般供养着。
八十年代中期，那个什么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家门，家中经常三餐不继，然而作为唯一一个孙子的我，每日都有拌着玉米面的馒头吃－－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现在记得当时我扔了半个掉在地上的馒头，二姐（我们家三代住在一个大院里）跟三姐抢着吃，我便坐在旁边看她们的笑话，自幼的娇生惯养，我养成一种很坏的脾气。自小学起，我便是村中的孩子头儿，更有领着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去邻村跟别的孩子打架－－没有人敢惹我。
爷爷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村中颇有威信，又对我偏爱，村中很多大人都不敢惹我。一次我挨了打，爷爷几乎拿着手枪去毙了那人，后来是大伯二伯拉住了他。
八九年，爷爷便去世了。出殡那天，我坐在爷爷的棺材上面，赖着不下来，几乎成了村中的一个笑话。
之后，爸爸也拼命考上了一个中专，函授两年在村里银行找了个工作。我则任性的长大，一路的坏脾气，这些可以说是爷爷给我的。
我的成绩是不可能进入高中的，爸爸托人，找关系，花了尽三千块钱把我送到了县城的一中。妈妈在我高一时便一病不起，假期回家，我常常听见她晚上一个人偷偷的哭。我并没有在意，在高中我染上了吸烟，酗酒的习惯，跟体育系的几个哥们儿整日无聊找事，一次回家领钱，妈妈只给了我一百块，道：“夜子，你要好好学习啊，别光顾着玩！“
我当时就顶她：“一百块钱，还不够我跟同学喝酒！“
妈妈无语，接着便转过头去擦泪。
第二日，她就死了。
爸爸便来打我，我很不服气，伸手推倒了他，跑回了学校。后来我才知道，妈妈为了给我省下零花钱，竟然偷偷断了三天的药，后来，我在她坟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悲哀，也没有出殡，而是继续在学校中混混噩噩度日，喝酒，吵架，夜不归宿。冷家出了这个败家子，村中人都以为耻。
直到········
03
女人二十岁之前喜欢帅气的男人可以作为小女生的梦，但是二十岁之后仍然注重一个人的外貌，那便是她的悲哀了。
男人如果过了二十岁，除了相貌外仍然没有别的可以吸引女生的气质，那么这辈子你只能来骗小女生了。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爱情，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故事。
如果不是高三那一年的休学，我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能学习；如果不是那一年休学，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能考上大学。
离开康乃馨或许是一种无奈，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同她分手以后，我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总之，有的只是酗酒、打架，翘课，虽然这些恶习是很久以前就染上的，但是我分手后我做的更过分了。老师曾经找过我谈话，但是我嗤之以鼻，要知道，如今的学校，我们这些差生，老师是根本不管的。谁能考出更好的成绩，谁便是他大爷。后来，老师自认倒霉，也不管我了——只要我不给他捣乱，他便给我毕业证。作为一个高中老师，这已是很宽容的了。
可以说在高三前，我的生活过的混混噩噩，糊里糊涂的，直到康乃馨的出现。我的生命里也有了自定义的丝许阳光。我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很讨厌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除了跟几个哥们混，大部分的时间也觉得很孤寂。不过当时，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cool－－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什么是cool……
那天是元旦，晚上学校有节目。我无聊的很，便去了。我懒得跟同班坐一块：他们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们。我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给演员准备的座位。旁边可能有很多同学认识我，纷纷躲开了。我乐得轻闲，把腿伸开，很舒服的坐了下去。
女人二十岁之前喜欢帅气的男人可以作为小女生的梦，但是二十岁之后仍然注重一个人的外貌，那便是她的悲哀了。
男人如果过了二十岁，除了相貌外仍然没有别的可以吸引女生的气质，那么这辈子你只能来骗小女生了。
以前经常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美女，而她男朋友却长相很一般，心中总是觉得很不值，说白了，那是嫉妒心在作祟。不过现在看来那女生真的很有眼光，她能从平凡中寻找出伟大的气质，这种爱情来得可能慢，但却更加长久。
第一次听到《BIGBIGWORLD》便是在那晚了。我停了一下，再去找出歌词，细细品味着那轻缓抒情的小调，这些东西我当时根本听不懂。当时除了几个例如****、***——有限范围有限词汇外，英语，我根本就是个外行。
爸爸喜欢藏书，然而他的藏书中，除了一本洁本《金瓶梅》被我挑着看了几遍外，自己所有的课外书，便是《******》《灯草和尚》以及RB人写的一些官能小说了。我从来没有期冀有什么爱情，纯粹是一种恶作剧心理。说实话，当时我对女孩子的想法的确很龌龊：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我便会想象到她脱光衣服以后是什么样子，在床上又是什么样子－的确有些变态。
奇怪的是，当我看到穿着盛装在台上演唱的康乃馨时，自己却丝毫没有那些想法。她不是那种美的要人窒息的人，却自身带着一股很特别的气质。如果非要我具体形容，以前见过的在《永不瞑目》中的演员苏瑾有些类似，若苏瑾透出的是那种成熟女性的美感，那么她便是那种对世界满怀阳光的自信的感觉。
我当时觉得奇怪，为何台上的她在唱歌的时候眼睛总是在我身上飘，心中曾经有想法：我原来也这么有魅力。眼睛也一瞬不停的盯着她。
演出结束，康乃馨来到我面前，笑着道：“对不起，我的包被你压在了下面！”
我才发现屁股下竟坐着一个小包，被我挤压的变形了。
她伸手接过去，“没有关系！”其时我根本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此时她已经卸下演出服装，坐在我旁边，说道：“我认识你……”
哦？这不奇怪，我的恶名在整个四十一级已经传遍了。
“我叫康乃馨！”
那是我第一次见康乃馨
04
或许坏男人有坏男人的魅力吧！她笑着说道。
我很努力的去回忆当时故事，然而记忆似乎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明明记起来时候，却又偏偏悄然而去。在你不经意间，它却又爬上心头。
自从认识她以后，我们便开始交往了。说实话，我比较讨厌跟女人交往，然而她却总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然后，我们就恋爱了。
有人说，恋爱的副产品就是废话，的确很多人都是如此，一旦恋爱，无论平时多么说不出口的东西，无论多么俗气的东西，无论多么酸的东西，统统如垃圾一般倒了出来。仿佛没有话说，两人的感情便到了终点一般。奇怪的是，我跟她几乎没有多少话，那些情人的私语声，咬耳朵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也有哥们很奇怪，“妈的，那个女生是你ｇｆ嘛？怎么跟你老是合不来似的。”
每当听到此，我总是轻轻一笑。跟他们相比，我这个名义上的恋爱有些不伦不类了。到了九十年代末期，小县城的开放程度几乎赶得上西方的一些国家了。尤其是我们这些垮掉的一代，他们的恋爱，早已超出了谈情说爱的限度，我算是比较保守的了－虽然在打架时从不退缩，但是生在农村，对这些多少还是有些忌讳。记得小学时，有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女生，跟村中的一个男子偷情，被当场抓住，结果闹的全村妇孺皆知，直到现在，那个女人仍是单身。
但是他们就不同，虽然班中也有不少纯情男女，但是跟我一起混的几个兄弟中，恐怕我在他们眼中有些另类了。
我仍然不在意，有人出主意，给了我几块口香糖（三十块钱一盒的那种），我一怒之下把那糖塞进了他嘴中。害的他晚上几乎虚脱。
之后他们怀疑我的能力问题，结果被我打了一顿，若不是有人拦着，没准儿那哥们真的犹如商女了。（商女不知亡国恨～～）
我不是性冷淡，初中时候，我便知道了手是万能的真理，后来才发现跟自己的手发生超友谊关系，不过大部分男生成长过程中的必然之路，心下也坦然了。
然而在跟她相处的时间，我的心情总是特别的好，就如面对着一个天使般，恁平如何，康乃馨在我心中总是接近一种天使的地位：虽然如此说真的很可笑，但是当时的感觉却真的如此。
几乎每次约会，都是她主动提出，不过每次约会，我们能够做的事情，便是默默的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到现在我都怀疑那是不是爱情，不言语的过程，我丝毫不觉得沉闷。然后等累了，我便说一句：吃饭去吧！
她从来不主动提出甚么看电影、数星星之类的要求。到现在我都觉得那种爱情是不是完整的爱情。尽管她说很喜欢我，但从我从别人的角度来说，真的很不值！
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她是那么优秀，竟然会喜欢我。
真的，有些事情就是莫名其妙。一次，我问她这个问题。
“或许坏男人有坏男人的魅力吧！”她笑着说道。
这样也算是理由？就是我自己，几乎都找不出自己身上哪里还有点点，哪怕是点点的优点。
如此的关系，如此的理由，维系了一段持续了一段时间的爱恋。
05
我从来不相信宿命，但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相信。
深夜的梦呓，是的，是梦呓。
我也不知道为何，每次回忆，自己总是带着莫名的失落感。我从来不相信宿命，但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相信。按照我当时的表现，跟康乃馨交往，那无异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康乃馨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十名内，而我只能在红灯区里面挣扎。可以想象，在别人眼中，跟我交往，康乃馨无异于自己走上所谓的堕落之路，她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左右女人，大家也都知道，更年期的妇女，莫名的来脾气。跟康乃馨还可以，但是跟我说话，每次都如吃了火药一般，恨不得一口吃掉我。
在这些人眼中，只要成绩差劲，什么优点都可以忽略，何况我什么优点也没有。
你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康乃馨是学校里重点培养的学生，跟你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
这种类型的话我听过无数遍了，他们动不动用这些民族大义来镇压我们，我每次都如耳旁风一般。
康乃馨父亲常年出差，母亲去德国学习了，自己跟一个姑姑一起生活。
康乃馨是很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对自己的事情很有主见，自然也不会为别人所动。一次次的考试，结果仍然要那些每天拼命苦读的人目瞪口呆。
我们一直保持着这种所谓男女朋友的关系，她偶尔也会劝我学习，然而天生对学习的厌倦，是我无数次要改过自新的决心都化为泡影——对我来说，发誓如同吃豆子一般，根本算不得数的。所以跟康乃馨在一起，我从来不会承诺什么东西，也不会学琼瑶奶奶那些要我这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都感到牙酸的誓言。
然而她又是很普通的女孩子，她也喜欢看我讨厌的小燕子，她也喜欢看那些口袋书，直到现在我仍很奇怪，依照她的爱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喜欢我这种一无是处的男生的。然而这个问题只能永远的藏匿在我心底深处了。每次想起她，总是觉得很幸福，又很悲哀，我不明白她为何会那样做，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只剩下点滴的片语，留在我心里，独自去追忆。
她说她从来不相信罗曼蒂克，虽然她喜欢那样的故事。
她说真的爱情就是日久生情，所谓的一见钟情，那也不过是一时的冲动而已。那样的爱情不会长久。
她说她很讨厌那些没有男人气质的小男人，这样的男人很窝囊。
她说…………
妈妈死后，我跟家中的关系搞得很紧张，除了老爸每月按时给我一点钱外，我基本上便是一个野孩子了。2000年夏，爸爸跟一个以前高中的同学结婚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那个女人，总觉得那种女人很虚荣——当然，那只是一种感觉。
她在县城的民政部门工作，另外有个女儿，正在读艺术学校。她男人出了车祸，两人便走到一起。
想到了妈妈的死，我的心有些后悔起来。对于爸爸的不忠，我并没有异议。妈妈死后，我很少跟他说话，更懒得叫他爸。结婚那天，我没有出席，而是自己躲在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场。那个所谓的姐姐也仅仅是寄来了礼物。客人再多，他们最亲近的两个亲人都不在，显得婚礼有些冷清。
说来奇怪，妈妈死后，我才觉出她的好，她的伟大，她的每一举动。我仔细的追忆着……
逝者如斯……
那时候家里生活好了许多，爸也在银行升了职。结婚后便出去旅游度蜜月。那个女人老公死后给他留了一套房子，爸临走时候跟我说：夜子，再过两个月，我们搬到城里住吧。
那时候正好放假，我自己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一连几天，我每日一餐，每餐泡面。
我开始后悔了……
我一点也不恨老爸，我有些想念妈妈了。
一周后，我去大伯家，要他帮我找份活干。大伯是一个建筑队的小头子，在村中颇有门路。大伯看了看我，说道：跟你二伯干吧！二伯是跑车的。我说我不怕苦，大伯有些怀疑，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出了大伯家，我去小卖部给康乃馨打了个电话，我退学了。
那边康乃馨有些惊讶的呆了大约半分钟。我苦笑着说：“算了，没有什么事情，跟你打声招呼。我身上就五毛钱，不能多打电话了。”
看着计时器跑到五十多秒，我无奈的笑了。
“明天我去找你！”
我没有回复，因为我只买了一分钟话费。
就这样结束吧，我对自己说。这份感情本来来的就莫名奇妙，结束也悄无声息吧。我对自己说。
走出小卖部，我突然很想喝酒。
爸结婚时候准备了不少酒，我回到家，灌了半瓶兵圣家，头晕的厉害。伸手在床头找了本色情杂志，看了几页，便昏昏睡了过去。
06
我已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一觉醒来，头疼的厉害。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抬头看了看表，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仅仅知道已经是晚上，一场大醉，起来喝了点开水。想抽烟，却发现前日买的一盒大鸡已经没有了，于是又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作出这个决定，我自己也不知是不是正确，我从来没有所谓的给家中减轻负担的想法，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老爸搬进县城中。对于学习，我早就厌倦了，真的很讨厌。唯一有些难以割舍的便是康乃馨了。
相处这么久，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天渊之别的身分，截然不同的性格，我们注定不能结合在一起的，所以我并没有多少伤感，相反轻松了许多。
下午打电话时，她竟然说要来找我，我想那是一时冲动罢了，因为我也仅仅告诉她我的村子而已。
儿时的荒唐，自己对自己行为的确有些后悔了，然而过去总是过去了。
在我们村里，一个男人，如果到了１８岁而仍游荡无事可作的人，通常被叫做痞子，虽然我破纪录的很提前好几年便步入这个行列。
爸爸再婚后，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好多，以前那顽劣的性子，确实应该收敛了。所以我决定退学，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已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以前的事情，我自己原谅了自己。
思绪混乱之间，我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次日我被一阵拍门声惊醒。我懒得出去应付，爸爸升职后，家中热闹了许多，却听到拍门声不停，我有些火了，连伞也没带，跑出去开门，骂道：妈的谁啊？
开门，我愣在那里。
是康乃馨。
她举着雨伞，身上早已湿透。一件薄薄浅黄色上衣，紧紧贴在身上，白色长裙下面沾满了泥点。那双李宁鞋早已弄得不堪入目。
后面是一个小孩子。我认得他，是前街上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指着她道：这个姐姐要找你。
康乃馨自钱包中拿出二十块钱给他，他抓过去就跑了。
我尴尬笑了，原来领个路就能赚到这么多钱。你能找到这里也不容易啊。
康乃馨打量了四周，这是她第一次来我村，爸爸虽然升职，家庭环境虽然比以前好了不少，然而跟他们相比，仍是差远了。两人一结婚，便去旅游，自己在家中住了几天，家中乱七八糟，根本无处给她落脚。
我们在门口对望着，浑然不觉衣服渐渐湿透，直到她说不请我进去麽，我才让门。屋中味道的确不怎么好闻，昨夜吐了不少。
你喝酒了？
又不是新闻。家中很乱，随便坐吧！
她眉头微皱，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去衣柜里找了一件那女人的衣服给她换，衣服有些宽松，她也没有说话。在一个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她凝视着我，你真的要退学？
我说为了生存，而且自己的成绩，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所以要大伯在建筑队给我找了个工作。
以前在学校自己是个混混，现在能自食其力，这样也不错啊？你不为我高兴？
她不说话了，跟我们以前约会时差不多，我们两个谁也不说话了，沉默。只是家中却不是操场。
外面的雨大了起来。
07
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既然莫名奇妙的开始，那就莫名奇妙的结束吧。
当时我觉得我们两人认识真的是一个错误。但是现在看来，她却给了我一个美好的昨天，也许这个故事伴随着她的离开而深藏在心里深处了，可是我却做不到，是的，我做不到。回忆如一个毒疮一般，每当你将要忘记的时候，出来骚扰着你的心，可恶么？我不知道。
如在学校一般，我们默默的坐着，到了中午，出人意外的，她说了一句：我饿了！家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我去里间看了看，好久没人进入，里面已经生了一层蜘蛛网。
一个旧的似乎一点火星就能引爆的煤气罐突兀的摆在那里，上面沾了一层厚的油腻，有点恶心，开关几乎都被锈住，拧不动。
柴早已用完了，外面下雨，也没有干的柴烧。我很无奈的跟她笑了笑，看来我们只能吃泡面了。
她说没关系，我找来热得快，插上电源。
爸爸知道我惰性，所以临走时给我买了两箱青援的方便面，这种低质方便面，吃多有些恶心，却是家中唯一的食品—我不会做馒头，不会烧菜。
等泡上方便面，我苦笑着：如果你吃不下，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这时外面风雨更大，天空黑了下来。灯一闪一灭，到如恐怖电影一般了。
她没有说话，取来就吃，我也取来一碗，两人默默吃了起来。外面风雨声，屋内两人吃泡面的声音，听来有些滑稽。
平时康乃馨吃东西很文雅，我经常借此取笑她，但是今日却非如此，我取来一些腌制的咸菜，还算能吃下吧，忽然她问我，有酒么？
我问她要酒干吗，她告诉我有些话要说，如果没有酒，恐怕自己也说不出口。我取了两瓶啤酒，递给她，她问我为何不喝，我说我们两人只能有一个人喝醉。她愣了愣，仰头便喝下半瓶。
她喝的很急，然后问我她醉了么，我说醉了。可能第一次喝酒，她喝下后便有些微醉了，你想说什么？她说她现在不想说，接着又喝酒。
一个第一次喝酒的女孩子酒量根本不可能很大，喝完一瓶，她便醉了，她哭了。一句话也不说，使劲的哭。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换作是别的女孩子，我干脆就上去给她一耳光。可是她是康乃馨，我有些舍不得。
抽泣了一阵，她又接着喝，我拉住了她，问她究竟想说什么，她说忘记了，又要我喝，我说不喝啤酒，她找来白酒。我仍是不喝，我自己的时候，可以很放纵，但是跟她一起，我真的很担心自己心中的恶魔出来作祟。
不久她就醉了。我扶着她躺倒我床上，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虽是雨天，从这里到县城的车仍到六点，我用两个小时破天荒的收拾了房间。这两个小时，过的好慢，我尽量用劳动来避免去想自己跟她的关系。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既然莫名奇妙的开始，那就莫名奇妙的结束吧。
四点钟，我叫醒她，说；你该回去了。她说头晕的厉害，要我送她。我披了雨衣，牵着她的手—这是我们相处时最亲密的身体接触了。
来到村口，等了半小时，车来了，我说：你走吧！
康乃馨望了我一眼：我头晕！
我很粗暴的推着她上车，你找上我就是错误。
她又哭了。我语气稍舒：路上小心！
回到家，我觉得心烦意乱，找出另外一瓶白酒，拼命的灌了起来。心中有些悲哀，原本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可是就今天如此般莫名奇妙的分手了。
头晕了，我意识渐渐迷离了，耳旁传来敲门声，我有气无力道：门没有关！我们院子就连贼都懒得进来。
门开了，是康乃馨。
今晚我留下吧。
看到他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同学，如果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也许就跟他一样！他毫不客气的指着我道。
我有些措愕，然而当时已经伶仃大醉，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我忘记了那天晚上的发生的事情了，我只记得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次日醒来，康乃馨已经梳洗完毕，说道：你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我昨天晚上没做什么事吧。我头疼的厉害，你昨晚在哪里睡的？她顽皮的指了指我的床，这里！
我低头，发现床边已经被康乃馨收拾干净，当然也包括那几本杂志，我有些尴尬的望着她，她装作毫不在意，递给我一包夹心饼干，我昨天晚上在商店买的。
我吃了几块，问她要不要，她说吃过了，看着我吃完，我们又无语了。
你真的要退学？
我决定了！
康乃馨言语颇有些失望，下午她便离开了。我知道我们的那所谓的爱情结束了，甚至连一个ｇｏｏｄｂｙｅｋｉｓｓ都没有，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有的只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触。
老爸两周后回来，我把退学的决定告诉他，他没有反对，甚至有些高兴。对于学习，他早已对我失望了。他要我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们要搬家到城里，我不答应，说要在这里要守着这个家，老爸说要把这里卖给别人，过两天来办手续，我怒道：妈才死了几年，你就跟那个女人跑，我要在这里守着家。
爸爸一耳光打来，她活着时候你又干什么来着？
我愣在那里，那女人走了进来，别打夜子了，他还小，不懂事。我跑进屋里，关上门，不再说话。
两周后，我搬了家。我告诉爸自己要跟大伯去建筑队干临时工。第二日，那女人跟告诉我，她单位上一个门卫刚刚辞职，要我去顶替，爸说那个工作挺合适，而且也不累，我拒绝了。
更要我可笑的是，我进大伯建筑队后，建筑队承包的第一个工程，竟是给我所在的高中盖一层学生公寓。暑假尚未结束，但是进入高三的康乃馨她们早已经开学，毕竟，为了在次年的黑色七月中取得好的成绩，有些事情他们必须要放弃。
工作很苦，但是我没有后悔．每月五百块的工资，已经足够我生活．然而真正要我改变主意读书的，却是那一次见面．
回到学校工地，我每天工作十小时，一****轮到我去餐厅提热水（工地上热水由学校供应），遇到了康乃馨．
我穿着耐磨的帆布衣服，两三星期没有洗澡，全身脏兮兮的，我故意扭过头，可是她还是发现了我．
她一起走的几个同学说笑而过，她停下，稍驻片刻，便离开．我心中感觉怪怪的，说实话，很久没见她，心中似乎对她淡泊了，我没有多想．接着干活．
回去后，一个兄弟告诉我，刚才一个很漂亮的妞不停的看你呢。我知道她说的是康乃馨，无奈的笑了笑。
那女的很骚呢，奶大，屁股大，你小子模样的不错，用点功夫，没准，嘿嘿，到时候也借我玩两天。我们平时熟悉了，这种脏话我听着并不刺耳，只是笑了笑。他见我没有兴趣，也作罢。
到了晚上，我歇工，虽然家便在县城，但是我却讨厌去见那女人，所以晚上我宁肯在工地上睡觉。吃罢晚饭，我去散步，不知觉间竟来到以前的班级，那些曾经讨厌我的同学，正在那里埋头，心里面竟然有些落寞，有些羡慕起他们来了。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唯一的出路便是考上大学了。
高考，便如科举一般，禁锢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累了么？耳旁传来康乃馨的声音。
我抬头，康乃馨抱着一摞作业本，看着我。
我苦笑，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学习苦吧？
还好！
我要回去了，化学老师还在等我呢！放学后等我吧。她是化学课代表。
嗯！
窗口探出一人影，是我以前的班主任。
看到他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同学，如果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也许就跟他一样！他毫不客气的指着我道。
我回头，看到昔日同学凑到窗前，我心中泛起一股怨恨，冷哼一声，走了开来。
09
失去的，得到的，真的，假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零落碎片，收拾记忆时候也许能够翻出来，但是转眼间便被抛到脑后……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赴约。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我心中后悔的要命，也许那个老师的话没有错，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只有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开始担心起我的前途了。
我站在操场的边缘，默默的盯着康乃馨，有几次我真想冲过去，但是我忍住了。
倒不是为了她好，我没有那么伟大，一股强烈的自卑感使我却步。
第二日，我便跟大伯说了一声，回家了。
我想上学！
老爸觉得不可思议，我告诉他我不甘心，我不想在这个小县城里呆一辈子，所以我要考大学。
那女人说：一中我认识几个人，我帮你跑一趟吧。
我没有答应，去二中，三中，都可以，却不能再去一中了——我已经臭名远扬，根本不可能在重新开始了。
那女人的男人死后，单位上给了一笔钱，她帮我出钱，去了二中。几日后大伯送来六百块钱。
那年十月，我去了二中。一切变得简单了许多，我的生活也简单了许多。我读高三，根据老爸意思，第一年如果考不中，接着复课一年，却无论如何不能再考第三年了。
我的底子薄得厉害，很多东西都是从高一开始，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认真做事。
现在想来，其实大学并不是那么难考，只要你肯去拼命。那一年，我每日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自己生活接近拧紧的发条……
那一年，我没有康乃馨的消息，我几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一年下来，我自己几乎累得虚脱。
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学，当我拿到学校录取通知书时候，爸竟然哭了。虽不是名牌，勉强算是省内的一个重点学校。临走前，我跟妈告别。
村人都知道我考上了大学，看我的眼神顿时变了很多。
当时冷家老三，在村里声誉并不如何，很大成份，便是老爸在妈死后不久便再婚，虽然无可非议，影响却不小。
我临走时，一个儿时朋友问：去年有个很漂亮的妹子来你家，那是你女朋友？
我纳闷，旋即便想起了康乃馨，我笑了笑，上了车。
是啊，康乃馨呢？在哪里？
回去后，我并没有去找她。我们虽在一个小城，她城西，我城东，相距甚远。几日后我便踏上了去大学的路。
失去的，得到的，真的，假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零落碎片，收拾记忆时候也许能够翻出来，但是转眼间便被抛到脑后……
写到这里，我心乱了。我所摘取的，仅仅是思绪中的残念，而这一切，皆因于康乃馨……
说不清楚康乃馨在我心目中究竟占了什么地位。来到大学后，我把以前的生活忘记了，康乃馨也逐渐落在了脑后。
二零零一年夏天，我上了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