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心，该办的就办，哪怕留着泛黄，总比用时没有强——此乃冯蕴的行事准则。
一下子花掉八百多两银子，这败家速度，让蓝田心里有点儿闷。
执笔乐呵呵地将银两分类收起，还很规矩地给她们开了收据，户政司的大印一盖，算是银货两讫。
“收据收好啦，这东西一式四份儿啊！至于那些附帖，则会和户帖放在一起，届时，一块儿给你。”
执笔说着话，将正户办理的户籍登记册推出，指着一处地方，说道：喏，签字按手印儿吧！”
冯蕴点点头，挽起袖子，执笔签名。
执笔亲眼看着墨字成形，心下讶然，好正规的馆阁体啊！要不是一旁还有手印儿，这很难看出此字出自女子笔迹！
“好啦。”执笔见冯蕴书成，点点头，合上登记册，又另换文书，一边填字一边说道：“先把你双亲签好的协约给我。”
蓝田赶忙上前，打开绢布和册子，取出三页纸，双手递了过去。
执笔结果一看，笑道：“一式三份儿？准备的真还挺周全啊！”
说着又道：“前几天有不少姑娘都回去再签了两份儿。”
蓝田闻言，拍拍胸口，暗道：还是小姐英明。
执笔将协约和相关文书册子贴在一起，又道：“房契、地契可有？”
蓝田接着从怀里的册子里翻。
“榭亭街？”执笔看到地契上的地址，正要记录在册，又觉眼熟，多看了一眼，不免叹道，“哟，那不紧挨着文香阁学院么！真真是好地方啊！那里住的尽是清贵人家，光是有钱可买不到啊！”
感叹归感叹，执笔倒是没有多问，低头记下，又看了看手边儿的地契，眼睛更大了：“嚯，这真真是良田千顷啊！”
忍着好奇将手下工作完成，执笔这才抬起头好好儿打量面前主仆，心中不免啧啧：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这么纵容女儿。
“呃，房契、地契收好，户帖办理好，会发给你两块儿铜牌，分别是受保护的房契和地契，到时候，你自己查看好，再签字按押就是。”
交代完毕，执笔在冯蕴主仆面前，将要办理的文书整合成册，这才对着冯蕴主仆点头道：“手续已经初步完成，一刻之后户籍将送到府衙盖章；一个时辰之内送回本司，正式造册，再半个时辰，你就能拿到了。
愿意等，就出门儿左转，那里有供休息的花厅，花上二两银子，你主仆二人都有茶点可以享用；若是不愿意等，下午或者明儿过来，都成，只要别超过十天，就没有问题。”
冯蕴主仆自然不可能回返，因此，蓝田又掏出一锭银子，从执笔那里换了木质小牌儿，和自家小姐往那花厅去等候。
执笔见二人走远，方才叹口气：不容易啊！自打户政司将办理女户的事宜，单开出来，这一年多啦，他们几乎是倒着班儿的、天天儿连轴转，每日里起的比上朝的官员还早！……勤勤恳恳下来，办理“正户”的女子，不过双十之数，真是让人头疼啊！……好在今日来办的有两位，不然真是……
不愿意再想烦恼之事，执笔招来书役，言道：“喏，这是又一份办理‘正户’的相关籍册，去拿到籍阁与丑初时分办理的那份儿，放在一起，一刻之后，一起呈送府衙盖章，你和老邹头儿一起去，再一起将籍册带回！记得要小心……仔细不要弄错！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是！”
……
宣政殿
刚刚退朝的延和帝，半倚在软塌之上，迷糊着眼，听一旁的中官回报。
“陛下，她过来谢恩啦。”
延和帝“嗯”了一声：“下月大赦天下，宫中女官放出泰半，你到时候亲自送她些银两，也算是她在宫闱侍候十几载的功劳了……至于人，朕，就不见啦。”
“是……陛下，她丑正三刻回来的。”
“嗯，都办好啦？”
“是，陛下……说是，今日未时就能取回。”
“嗯，知道了……你们办事儿小心点儿，莫要露出痕迹。”
“这……”
“嗯？！”
“奴婢……奴婢……”
“有话就说！”
“奴婢……怕那边儿、那边儿会知道她过来谢恩呐！”
延和帝原本半眯着的眼，登时睁开，顺势起身。
中官忙上前搀扶，拿出靠枕放于延和帝身后。
延和帝沉吟，半晌，终道：“该晓得的自会知晓，朕总是要看看他们的底线，若真……朕也知道该如何做啦！”
中官闻言，心中一颤，多少年啦，第一次碰触到那些事儿时，那种寒自心扉的冷，再度出现，从他的头一直冷到脚，冷得齿颤唇寒。
“莫要让太女知晓，嗯？！”
延和帝瞟来的眼神儿，让中官一颤，忙应道：“奴婢晓得，定不负陛下之意。”
“嗯。”延和帝再度眯合着眼睛，静思不语。
……
籍阁
书役们正在整理文书籍册，年纪大的将书册一一点清，教给年轻的：“这些书册再返回时，由本司造册房登记造册，另由户帖房录注户帖，最后由执笔房总执笔盖章烙印。整个过程，你我二人负责转运文册，因此点清数目乃是必要，万勿迷糊。”
年轻的书役十分受教，跟着老书役一一点数。
刚清点好，就听外面一阵喧嚣，由远而近，来者是铺长房和承发房的书吏，其后跟着五六个高壮的衙役。
进门儿的两个书吏对着屋内的两位书役，道：“经承让我二人转告于你等，府衙提前要接受这一批次的文册，你等赶紧利索点儿，跟着他们一齐送去！”
年轻的书役是前一天刚刚上任，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那么多衙役的虎视眈眈下，不免心急手乱，一不小心竟将摞在一起的两份籍册打落到了地上。
“蠢材！”年老的书役见众人面上难看，忙怒斥着上前帮忙。
慌乱中，年轻的书役颤颤巍巍的想将散落的附页放进籍册，哪想到这越惊惧，手就越发地抖，手中的附页竟然一连好几次都飘落到地上。
年老的书役正要点数，见之这般，只能一把夺过来替他弄。
“赶紧的！弄好了就出发啦，府衙那边儿也忙着呢！”衙役们粗声粗气地低吼着，一把从年老的书役手里夺过两份籍册，放进另一摞籍册中，催促老书役，“你扶着他，赶紧跟上，莫要耽误某等公事！”
说着，衙役们阔步而去。
“邹老，我……”看着绝尘而去的衙役，年轻的书役急得额头上直冒汗，话也说不清。
姓邹的书役也是又气又急，可又怕年轻的书役吓到不合作，只得言道：“到府衙再清点就是啦！快走啊！”
年轻书役心知，也只能这样，连忙扶着邹书役，匆匆地追赶衙役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