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母亲的一巴掌
我曾经打听过老道士的“施法”过程，据我母亲说，他是将很多的磁石，按照某种阵势，摆放在我幼小的脑袋旁边。
除此之外，他还给我按摩穴位，说是要给我灌注气功，助我收敛外泄的精气神——按照他的说法，我的眼睛之所以半夜闪蓝光，主要是精气神太强却收敛不住，从眼睛中泄出来。
后来，我见识足够多以后，慢慢意识到，所谓的精气神外泄，估计都是老道士瞎猜来唬人的。科学的解释是，我母亲怀我之前，吃了太多的中药偏方，导致我的脑电波有点异于常人，脑电波扩散之后，给人感觉我的眼睛闪蓝光。
老道士的“施法”过程，也证明这一点，磁石本身具有磁场，与人的脑电波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这是以磁场冲击我的脑电波，或者说同化也行，总之是让我的脑电波正常起来。
效果是明显的！
三个月之后，我的眼睛终于和普通小孩毫无差别，老道士又做了个吊坠，挂在我脖子上，说是长命锁。然而现在想来，那很可能是块模样古怪的磁石，因为没带多久就丢掉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我的眼睛虽然不晚上放蓝光了，但依旧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死去很久的人，可以称之为鬼，一些精神强大的动物，可以称之为怪，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有一句话叫年少无知，又有一句话叫无知者无畏，说的真是太对了。
当我幼年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对任何稀奇古怪、令人恐惧的事，都看的津津有味，老道士一直都说我“火气旺”，所以那些害人的东西不敢沾边。所谓“火气”，我认为也是精气神的一种说法，好人头上三丈火，说的就是这个理，大凡不做亏心事的主，都心怀坦荡，吃的好睡的香，精气神也就足。
就这样，我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生活着，在母亲怀里撒娇，在爷爷怀里调皮，在老道士怀里练稀奇古怪的气功。
说起来，我那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老道士。这个大坏蛋总是逼我做出各种姿势，一个不对就抽手心打屁股，严厉的很。为此我撒娇耍赖，缠着母亲和爷爷，希望能够远离老道士，可是他们从不答应。
所以，幼年时期，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老道士那里度过，在他那看守坟场的茅草屋里，后来是看守祠堂的大瓦房里，除了见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事外，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如此以来，会说话之后，我就经常和那些东西交流，虽然父亲、爷爷以及老道士，见一次打一次，但总是改不了。且，那些东西也寂寞的很，总是喜欢逗我，比如突然咬下自己的脑袋，或者伸出能垂到地面的舌头，我见怪不怪，根本不当个事。
当然，这些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其他小孩不敢和我玩，父亲也会狠着心揍我一顿。
不过，真正让我和那些东西“断绝”关系的，不是其他小孩儿的孤立，也不是父亲、老道士的责打，而是母亲狠狠的一巴掌。
到现在我仍记得很清楚，那是三岁的时候，爷爷过世，全家悲痛不已。但人死如灯灭，不论多么悲伤，还是要强行忍住先办丧事。爷爷熬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下一辈有四子两女，孙子辈就更多了，足足有十几个，丧事自然要办的风风光光。
左邻右舍都来了，亲戚好友也到了，老道士作为爷爷挚友，自然也早早来到。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拿着拂尘迈着奇异的步伐，在爷爷棺木四周不停走动，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那时候太小，三岁多的小孩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悲伤，看着老道士跳来跳去，反而觉着很有趣，禁不住抬起头盯着他。
也就是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从爷爷的棺木中，坐起个白胡子老头，赫然就是我爷爷本人。他伸了个懒腰，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而后可能听到了啼哭的声音，脖子一缩，似乎吓了一跳。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反应过来，朝着四周来回的看，满眼都是迷茫，直到看到供桌上的酒菜，才猛地一瞪眼，大喜过望。
酗酒的人被骂做“酒鬼”，这当真是十分贴切。我爷爷现在就是个酒鬼，急不可耐的跳出棺木，奔到供桌拿起酒就往嘴里灌。在我眼里，酒并没有动，可爷爷砸吧砸吧嘴，却是回味无穷。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供桌中央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副黑白照片，只有人死了以后才会用。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张大嘴巴，大吼两嗓子，可除了我之外，谁又能听得到，该哭的仍旧在哭，就连老道士也是无动于衷的“跳大神”。他急坏了，脸色都变得惨白，扫视众人一圈后，一下子就盯住了我，叫到：“小默，怎么回事？爷爷还好好的呢，怎么给爷爷办开葬礼了，我没死，我怎么可能死呢？”
他不相信自己死了，一面说着话，一面冲着我就走过来。
爷爷对我一直很疼爱，他的胡子我都不知道拔下多少根，可他此刻的神情却十分狰狞，眼睛几乎都要呲出来，脸色惨白的就好像一张白纸，嘴角耷拉着，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
如果是别的东西这样冲我走来，我肯定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这个人是爷爷，向来对我和颜悦色的爷爷。我当时就吓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母亲胳膊，手指着爷爷扑来的方向，大声叫道：“妈，爷爷，爷爷过来了！”
童声清脆，即便在众多啼哭声中，也一样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顿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我，关于我的那些个流言蜚语，纷纷涌上他们心头，众人无一不变了脸色。
“啪！”
就在落针可闻之时，我母亲抡起胳膊，冲着我腮帮子就是一巴掌。三岁小孩儿能有多大腮帮子，这一巴掌打的我顿时懵了，脑袋嗡嗡作响，眼睛冒金星。那是真疼，现在想起来，腮帮子都不舒服，我“哇”的大哭起来，眼泪遮住了双眸，也就看不到爷爷的影子。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即便看到了，也不要说。
乱说话是要挨巴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