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悬治好了江承，却没有立刻撤出真气，渗入江承体内的微冷气息反而更强了，寒意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江承却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舒服极了，他的身体就像被雨水滋润过的草木，在微凉的寒意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过了好一会，顾悬终于拿开手指。
江承却仍然沉浸在舒适感中，感到顾悬的气息离去，他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恋恋不舍来。
“仙法就是不一样，内劲气息哪有这么舒服！”江承心里感叹不已。
他的神色愈发恭敬：“多谢顾真人。”
顾悬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手指托住下颌，若有所思：未见灵窍，果然没有引气入体。
江承的情形很奇怪。
御使灵剑必须至少有练气三层以上的修为，江承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引气入体。
即使天外陨铁有增幅灵力的效果，但江承根本没有引气，何来灵力？这样也能让水灵剑飞起伤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顾悬心中好奇，就算江承之前不求着跟他走，顾悬也会想办法把他拐来一看究竟。但这一查之下，还真就是没有引气！
“真是奇事！”
顾悬寻思了片刻，抬头望向江承：“可否将你所习的功法予我一观？”
他不屑做欺压弱小之事，用的是询问的口吻。但江承哪会不识趣，马上从怀里掏出纸笔来。
凌越派在江家废墟中翻山倒海地寻找秘笈，却不知道御剑术乃是口传，只有每代族长和能够修炼的人才会知道。
这些人当然也被严令不可外传、不可抄录，但现在江家已经没了，规矩也压根不用守了。
顾悬有点无语看着江承伏在桌上，运笔如飞。他忘记江承是个凡人，看到他拿出纸笔来时，还楞了一下。
“顾真人请看。”
口诀只有四段，写起来快得很。奉上口诀后，江承又站起身，取出水灵剑恭恭敬敬地呈给顾悬。
“晚辈驽钝，不堪御使此剑，带在身边只是平添祸患，想请前辈代为保管。”
虽然顾悬是仙人，按理来说，对绝顶武学不会有兴趣，但江承对仙术一无所知，对御剑术也一知半解，谁知道这人是不是真没兴趣？既然顾悬开口索要功法，江承索性知情识趣地将水灵剑一并献上。
他心里倒也没有什么不甘愿。试想，顾悬和他非亲非故，凭什么帮忙？这位仙人越是表现的无所求，江承心里反而越是不安，唯恐对方将自己抛下。
顾悬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小小年纪，心思多得很。好好收起来罢！本座还会稀罕你这把下下品的飞剑不成！”
他将手一抬，一柄清光湛湛的长剑出现在江承眼前。剑长二尺三寸，剑身近乎透明，青光璀璨，比江承那把水灵剑黑黝黝的卖相强了何止千倍！
“此乃本座的护法灵剑青云。”
顾悬袖袍轻挥，将青云剑收了回去，神态潇洒之极。
江承尴尬万分，讷讷地辩解道：“晚辈并无虚言，不堪御使是真的……”
“就凭这几句口诀，能御使才奇了怪了！”将录有口诀的纸张随手丢在桌上，顾悬指着江承捧在手中的短剑，淡淡道，“我来问你，你适才是如何让它飞起来的？”
“……晚辈不知。”江承苦笑。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希望得到顾悬的指点。
“晚辈习练御剑诀近两年，今日之前从未成功过。”
顾悬放出神识感受江承周身的气息，从气息波动中知晓他并未说谎，便微微颔首，眉头却更加紧皱起来。
江承看着他的表情，试探道：“可是这口诀有什么问题？”
“口诀倒没有问题，只不过这是御剑诀。催动御剑诀的根本是‘气’。没有引气入体，光有驱动飞剑的口诀有什么用！”
顾悬不嫌麻烦，对江承解释得十分清楚。
江承默然了片刻。他自负资质不差，虽然没有用心练武，但随同辈一起习练时从未感到艰难，却偏偏在御剑诀上有若愚人般一窍难通，江承心里早就怀疑过功法有问题了。
但御剑术另辟蹊径，和寻常武功路数不同，江承也没办法验证自己的怀疑。
如今听顾悬这么一说，心里的疑惑迎刃而解。但知道习练不成并非自己愚钝，他却丝毫不觉喜悦，反而隐隐有些不安。
“原来这门御剑手段真有残缺……”
“残缺？那倒未必。”
顾悬听了之前罗一春和江承的对话，知道除江承以外，江家还有其他能够御使飞剑的人。总不至于他们都和江承一样，灵剑飞起纯属意外吧？这个道理，江承不傻，当然也能明白。这才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被顾悬点破后，江承沉默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应该是晚辈所得不全，不敷前辈之用了。”
“无妨。我本来就不需要你家的功法。”
顾悬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他询问功法只是想知道江承没有引气入体，为何能驱动灵剑。没想到居然问出了江家的隐事，令他颇为意外。
本以为江承不曾引气，是因为这方名为“黎山元境”的世界灵气微薄、又修炼不得法的缘故，哪知道居然是功法藏私！
顾悬身份不凡，见惯利益倾轧，举凡是有好处的东西，往往少不了尔虞我诈。在他看来，毫不稀奇。
顾悬不觉得稀奇，江承的神情却显得有些郁郁。
顾悬端详了眼前的少年片刻，心里微动，道：“他们既然对你不公，你是否依然愿意拼尽一切为他们报仇？”
江承苦笑道：“……恩情所在，不能不报。但不瞒前辈您说，晚辈这时的确心里很不愉快，自然是有些不平的。”
他看出来和顾悬斗心机是白费劲，自从相遇，江承就不曾占过上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实话实说。
“嗯。”顾悬微微颔首道，“你的根骨很是不错，想来在家族中也是天之骄子了。”
“前辈谬赞。晚辈已经放弃习武多年，只有这御剑术……因为新奇难学，晚辈起了好胜心，一直不曾放下。”
江承放弃习武并不是资质所限。相反，他的资质相当出色，一向很得族中长辈青睐。
但他和江静姝一起获传御剑术，明明在习武上江静姝远不如他，偏偏习练起御剑术来却生生压了他一头。
江承心里很不服气，对于这门奇学便丢不开手，一直暗暗花费心力打熬着。
但再不服气，江静姝确实走在他前面，江承便也认了在修习御剑术上，他的资质确实不如自家堂姐。
如今却知道并非如此，很可能江静姝得到了完整的传授，他却只得到了部分。意识到这一点，江承的感受如何可想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