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春被压得匍匐在地、无法动弹,眼中现出绝望之色。
戌成山南麓群山中没有名门大派,凌越派已可说是其中翘楚,但如青衣人这般境界的高手,不要说区区凌越派,哪怕在江湖之中亦是传说。
如此高人,怎会无端端现身于荒郊野岭?必是为了江家而来!
罗一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虽然江家在江湖上不起眼,但有御剑秘术在身的家族,岂会没有背景?他如此想道,心中满是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追江承了!
在突如其来的巨力镇压下,躺在不远处的阮一闻也发出一声痛哼,手足抽动,还未醒来又痛晕过去。
与阮一闻同时发出痛哼声的还有江承。
他在三人里武功最低,吃了罗一春一记劈空掌,脏腑重伤,全凭意志支撑,此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道一压,顿时喉头发甜,一口血已经到了嘴边!身上却蓦地一轻,仿佛之前被千钧重担加身只是错觉。
江承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向青衣人,就算再无知,也知道青衣人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他对我留情?”江承盯着青衣人,脑中灵光一闪。
江湖中有一则由来已久的传说。
如果将内功练到巅峰,能在举手间、不动声色取人性命。
今日之前,江承本以为这不过是传言附会,可眼前的青衣人无疑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境界!
江承当然不会以为这样的绝顶高手对他手下留情是出于好意,如果说他身上真有值得青衣人看重的地方,那便是——御剑诀!
如果青衣人图谋此物,作为仅存的江家人,江承倒是可能借此保住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保住性命才能徐图来日!我身负血海深仇,绝不能轻易就死!那御剑诀……不过身外之物……”
江承在心中轻叹,却见青衣人悠然地摆了摆宽大的衣袖,他的衣衫质料似是锦缎,但江承见过的最好的锦缎也没有这般动人的光彩,在挥动之间宛如流云飘霞。
青衣人仍然是那副文雅淡然的表情,望着江承淡淡道:“这柄剑是你的?”
江承深吸了口气,他心中已有计议,闻言便以恭敬的态度,不惊不乱地侃侃回道:“回禀前辈,此剑是一位高人寄放在晚辈家中之物,晚辈断不敢以主人自居。前辈既然识得此剑,应当就是我家长辈所说的那位高人吧?”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面上神色诚恳,手心里却暗暗捏了把冷汗。
什么高人寄放、家里长辈提到,全部是胡扯!但这也是无可奈何!青衣人武功高绝,他看上的东西,江承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保住。
还不如捏个莫须有的由头,主动献出。
对方见他识时务,便未必会取他性命,说不定还能借着这假造的故交之说得些好处。至于日后……日后就走着瞧了!
江承暗暗咬牙。他算计得清楚,青衣人只需顺水推舟冒认是江家的故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御剑术!如此好事,哪个会拒绝?
青衣人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目光深沉,暗藏锋芒。
江承被他看得周身寒毛立起,只觉自己心中的盘算被这一眼看了个通透。
在淋漓而下的冷汗中,江承听见青衣人淡然的声音,道:“天外陨铁虽然珍贵,却算不上多么稀罕,炼制手法又差劲得很,不过是下下品的飞剑。唉,有些可惜了那天外陨铁。”
“什么?”饶是江承善于掩饰,也不禁露出了错愕之色。
天外陨铁?没听说过!炼制手法?他听过锻器世家有独门手法,这所谓的炼制手法应该就是指独门手法吧?
还有那什么下下品的飞剑,江承只听懂了飞剑两个字。
因为短剑交到他手上时,伯父和大长老都明确地说过传给他的是御使飞剑的绝世秘术。
虽然江承一直没能让短剑飞起,但他试过剑,清楚地知道这柄家传宝剑锋锐无比,绝非凡品!
然而,眼前这位绝世高人却似有不屑一般,只道“可惜”。
“故作姿态?”江承疑道。别的他没能听明白,对青衣人的言外之意却懂得不能更懂了——“你当做宝贝的这玩意,我看不上!”
江承微微皱眉,脸色不由得有些发青。
他铺好了台阶,只等青衣人借坡下驴,奈何对方却不肯顺势而为!该怎么办?
“此人虽然面善,却绝不是侠义辈中人!”江承想道。
青衣人到场后,只问灵剑来历却不问江承被追杀的是非因由,显然是只对宝物有兴趣。
江承急急转念,寻思对策,目光溜向仍然被威压死死压制在地的罗阮二人,两人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没有性命之忧。
青衣人竟不杀他们灭口?江承更加疑惑了。御剑术的消息若是走漏出去,后患无穷,即便青衣人武功绝顶,也难保不在阴谋诡计中栽跟头!
江承心中浮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难道说,他真对我江家的宝物没有兴趣?”
江承不信。御剑术这等绝学,谁不垂涎?技多不压身,就算是绝顶高手,也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吧?更何况江承还为他能够将御剑术据为己有找了一个极妥当的理由!除非……
江承目光忽然一亮,暗道:“是了,既能认出此剑来,莫非他也懂御剑术?那就确实是不稀罕了。但如此一来……”
如果青衣人真不稀罕御剑术,对江承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虽然他可以保住家传之物,但看青衣人的意思,似是无意多管闲事,借其力摆脱麻烦的心思可就落空了。
江承不禁有些茫然,他的武功低微之极,自知就算自罗阮两人手下逃生,恐怕也难以逃过凌越派的围捕。
罗一春趴在地上,虽然口不能言,耳却可以听。
他行走江湖日久,又素来机灵,江承想得到的,他也想得到。
眼见江承的算盘打不响,无法和青衣人攀上关系,他心中不禁大感庆幸!
既然青衣人看上去不似是江家的故旧,又对御剑术不屑一顾,罗一春便再一次地动了搬出掌门师尊来套交情的心思。
毕竟秦兆南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以交游广阔闻名,指不定能和这青衣人有些渊源。
但他再心急,恨不得立刻就跳出去自报家门,却苦于受青衣人的气劲压制,无法开口。
罗一春正焦急不已,却听到青衣人话锋一转,又淡淡道:“相见即是有缘。虽然你未入我道之中,但手持水灵剑,勉强也能算是后辈了。有什么心愿,不妨说来一听。”
此言一出,罗一春顿时面无人色!怎么转眼间峰回路转,青衣人竟打算认下江承这个“后辈”了?前辈高人的心思当真是难以捉摸!
江承也颇为意外,但他旋即回过神来,连忙诚恳俯首:“请前辈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