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兮探头看去，结界泛着淡金色的光茫，隐隐有神力流动，神圣且安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仙境的入口呢，一点都没有判官所说的那么恐怖。
情不自禁的推开千宸，向前走去想要探个究竟，却仿佛看见她在妖界的时候常待的小池塘。
正是午后，春意正好，阳光清朗的好似一张笑脸，池塘旁边古树的叶子被风吹起来，沙沙的响，阳光暖洋洋的照着，止兮惬意的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就是应该去池塘里头泡个澡嘛，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化成本体跳下去，却叫人拽住了手腕，用力甩都甩不开……
真是的，谁拉着她，泡个澡都不行嘛，这两天够累了，又是跑地府又是对付妖怪……
猛地清醒过来，止兮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在妖界，而是在险恶的结界处，她的左脚堪堪收在结界上一寸，若是晚一步，可就是要一脚踏进去了，“妈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掉下去死相好不好看啊。
她不顾形象的整个人都挂在千宸身上，像个猴子一样紧紧的抱住，两条腿抖啊抖……
“行了，止儿。”千宸不喜这般亲密的接触，将她轻轻推开，长眉紧蹙，“这点幻像，就能让你往下跳么。”
“对不起师傅，是我大意了。”止兮低下头，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离结界远一些。”他到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提醒她走的远些。
四周的草木尽数枯萎，空气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止兮听话的后退几步，仍心有余悸。
千宸抬了抬头，地府的天灰蒙蒙的，没有日升日落，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结界处金色的光，轻轻照着他的脸庞。
他抬起头，下颚棱角分明，挺翘的鼻尖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角度，止兮想起夫子曾说过的一句话，她大抵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彼其之子，美无度。
他真的很好看，她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形容他，她的师傅。
将千宸的外衣拢紧，仍然残留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自觉的，她的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止兮呆呆的看了好久。千宸伸出手，手心向上，霎时间，神光大盛，她忙伸出手挡在眼前，尽管十分刺眼，止兮仍然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神光笼罩着的男人，周身充斥着纯净的神力，鼓动起他素色的里衣，干净的一尘不染，遗世独立。
随着千宸的神力注入结界中，周围枯萎的花草恢复生机，腐朽的气息荡然无存，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止兮不自觉放下手，他是站在巅峰的神，俯视着大千世界，维持着千千万万生灵的秩序，以及六道平衡。
他不同于别人，与生俱来拥有独当天下的傲气，挥手之间便布下六道结界，神力涤荡四海八荒，不问由来，不寻原因，他一人，独自走过寂寥的长生岁月。
他离她那么远，或许当他已经站在天外天星辰之上俯视凡界的时候，她还是妖界不知何处的一缕生机，千万年之后，才得幸幻化成形。
可是不知怎的，看着他，竟是生出眷恋来，似曾相识，又形同陌路。
止兮皱起眉，在哪里见过呢。
待到神光渐弱，千宸的眉目渐渐清晰，收起手，负手而立，他的额上隐隐有层薄汗，没想到结界的损坏程度，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如此下去，凭借他的神力，怕是也无法维持了。
六道轮回，相生相灭，这也是六道结界得以维持的原由。界时他的神力不足以维持任何一方结界了，那么混沌大劫，又会重临于世间。
而他，凤羽千宸，世间最后一位真神，也是难逃既定好的宿命。
要么受制于六道结界，神力耗尽而亡，要么寻找别的法子，能够制住如此大的劫难。
可惜至今都没有。
他走过太多地方，寻找过太多办法，都没有能够代替六道结界的东西。
那时候每每无获而归的时候，夏山常常劝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应该请教隐居起来的老辈们，或许会有所收获。
他只是笑笑，这世间，本君想不出任何人值得我去请教，凡神，没有资格。
凤羽千宸，当世最后一位真神，委实是骄傲的有点自负了。
一转眼间，时过境迁，父神陨落，夏山被剔除神格，天外天亦是永久黑夜，每个人在他漫长的生命里都只留下一程，仔细想想，都快记不真切了呢。
带着香味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他额上渗出的薄汗，千宸有一瞬间的恍惚，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回过神来，握住止兮为他擦汗的手，轻咳一声。
“师傅，您累嘛。”撇见她眼中的担忧，他摇了摇头，算是作答。
小徒儿长得不算好看，仅仅只是清秀而已，妖族的魅，在她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反倒是像人类多一些，五官略显得稚气，一张小嘴总是嘟嘟翘翘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也对，她本就是个孩子，四万岁的年纪，心智尚未成熟，和他比起来委实太过年轻。
如今仔细想来，陪他的身边，却只有她了。
“回去吧，莫叫他们等急了。”他开口，声音冷冷清清。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止兮难得没有吵闹，安安静静的跟在千宸身后，他的背影略显寂寥。
结界修复之后，地府的天灰的几近透明，虽然没有阳光，但还是能隐隐看到淡淡的光影，这对于原本阴沉抑郁的地府来说已经好的太多了。
“师傅，天外天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他挺拔的背影微微一僵，“天外天，终年没有阳光。”
“啊，为什么呀。”看不到阳光，那该多么冷清呀。
“大概是因为太高了，太阳照不到吧。”他的声音很轻。
和他一样，站的太高，反而孤独。
“没事儿，师傅，等我修行够了，就陪您一起去天外天。没有太阳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漫天的星星嘛，一定也很好看。要是待在屋子里，还可以布置好多的烛火，这样您也不会无聊啦……”止兮笑嘻嘻的打算着，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养点鱼，种种花，那就再好不过了。
“止儿，除了为师，无人与你作伴，你不怕孤独么。”他问出心中所想，“离开妖界和你的朋友，不会觉得冷清么。”
“不会，师傅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说的好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之情。
步入屋檐下的一方阴影，千宸沉默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