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卓带着琅玥去了一条背风的巷口角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琅玥望着他那看不太清楚的脸道：“石公子有什么话就请快些说！”
一时之间，石卓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了，稍稍想了想才道：“那我从阿兰的事情说起吧！”
“阿兰？”她有些不解。
“阿兰就是幽兰！她的名字原本是阿兰！”石卓道，“她的确是乌羌的公主！我原本是想早些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琅玥点了点头，“那石公子现在找着机会了！”
石卓笑道：“是！我也只能如此才能找到机会！阿兰她是你母亲妹妹的女儿，与你是血缘至亲！”
“这样啊！”琅玥淡淡的说，“倒是没看出来！”想想认识她以来，这血缘至亲倒是陌生很。
“你别在意她对你冷淡！她人原本不是这样！”
难道只是对自己这样？
“你母亲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很大，对整个乌羌的打击都很大！”
琅玥更有些不明白了，“这话是何意？”
石卓开始将她母亲与乌羌的族人，和阿兰，她们这些复杂的关系全部说出来。
云萝公主是乌羌王的长女，而这一代的乌羌王并没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只有几位女儿。所以身为长女的云萝便要与同族的兄长成婚，来继承王位，延续王族血脉。但云萝不愿意担起王室继任人的重任，更不愿嫁于同族的兄长。于是趁着贡献美女与南陵国的时候，偷偷潜进来，接而来到了临阳。她这样的做法在她的族人看了便是背叛，背弃家族和国家。于是她就成了叛国之人，也将她的一切从乌羌王室中除去了，就像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于是，王位继承人便落在了二公主云纱的身上。但二公主早已嫁人，并生下了女儿——阿兰。可乌羌的王位继承人又必须得立长，于是，云纱公主被迫与她的丈夫离婚，重新嫁给了同族的一位兄长，从此成为了王位继承人。可这样一来，阿兰的身份便成了尴尬的存在。她母亲是公主，又是王位继承人，她理应也是公主。在乌羌的王室里，公主王子的身份是可以世袭的，父亲或母亲死亡过后便可世袭她的公主封号，但前提是血统必须是同族通婚才行。而云纱公主本就没想过当继承人，因而她嫁给了一位王室以外的一个商人为妻。可谁能料到，云萝会突然离开，还嫁给了外族的人为妻。这让阿兰从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里突然之间便——父母分离失去了完整的家。又因为她毕竟是云纱公主的女儿，所以她只能跟着母亲去了王宫。可是她的身份尴尬，虽从名义上来说是为公主，但身上毕竟有他父亲——平民的血统，所以她虽是公主，但却没有封号，在称呼上也就只能是小姐，而非公主。
所以，丝丝才一直称呼她为小姐，而这个公主的称呼在南陵还行的通，毕竟那国书上介绍她的也是按公主来介绍，可在乌羌，人们只认为她是继任人的女儿而已。
听到事情来龙去脉，琅玥突然能理解阿兰为何对她不善，这换了谁，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感的。
她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石卓认识阿兰的时候，她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因为她不是正式的公主，因而也不受王室的限制，可以随便去任何地方。她十岁的时候便带着侍卫来到南陵的临阳，当时就住在石宅。而后，每年她也都会来临阳小住几日。石卓与她也算是自幼相识，关系匪浅。
琅玥听到此处，想到了那日在脑中的景象，难道是因为当时听了石卓的琴音，他心中所想的付诸于琴音之上，所以自己才会“见到”那样的一个景象。可即使这样解释，还是牵强的很。
“哦！对了！上次给你服用的幽兰草药丸，便是阿兰特意从乌羌带来的！据她所说是几位王室的长老花了不少心血才炼制出来的！”
那药丸竟还是她带来的，那她也就知道自己身上这些异处了。“那她有没有说过，我体内的这个……附缕香如何才能清除掉？”琅玥想若是有方法可以除掉这个香味，也就不会有这些个麻烦了。
“我问过她，也问过你的母亲！”石卓道，“你这是天生的，不像其他人！这没有什么好方法！你母亲也说这是天意，是乌羌神灵的意思，不能违背！”他还记得云萝公主当时的原话是：“这是乌羌神灵降给她的命运！谁都不能违背！也许正因为我背弃了自己的家族，所以这样沉重的命运才会降临到琅玥的身上！她本该无忧无虑过此一生，可却替我受了过！”当然，后面那些话他没有必要阐述出来。
“那在乌羌，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生来就带有这附缕香的气味吗？”
石卓想了想，“这倒是没听你母亲说过！不过我后来也问过阿兰，她说像你这样这样的情况在乌羌也出现过，只不过及其少见，并且还是乌羌王室中纯正血统里才会有的特殊体质，只是没想到你身上有我们南陵国人的血脉竟也能生出这样特殊的体质！”
也不知这对于自己来说是好还是坏。
石卓见琅玥面上露出忧虑，便安慰道：“这其实也没多大问题，不过是特殊点罢了！这天下之大，生来带有体香的人也定不止你一位，想必没什么大碍！况且，现在也压制住了！你与常人也并无不同！放心吧！”
这些现在她还不担心，倒是阿兰伤了王莽这件事可能会有些麻烦。“石公子！阿兰她……伤了礼部尚书，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麻烦肯定有的！但她好歹名义上也是乌羌的公主！最坏也就是——当面道个歉罢了！其他应该没什么了！”他虽然嘴上说是的轻巧，但偏偏就这道歉，阿兰可能还是最不可能做的事了！到时候肯定是要费上不少口舌的。
“对了！我也听说了你的一些事！那王莽真见了你？”王莽的为人，石卓自然也是清楚的。他身为乐师，教授音律与各式乐器，在这秦楼楚馆之中自是经常出入的。王莽残害这些女子的事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很。这样一个人原本就让他相当厌恶，如今竟然还盯上了琅玥，这让石卓真的是万分的担忧。琅玥在他眼中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身份，背景，人事，她又不懂什么武，也更不如阿兰那样蛮横起来没人招架的住。这要被他撞上了，还是不是羊入虎口！
琅玥却只是笑了笑，“你也知道了！多亏了白薇与紫苑，我才得以保全自己！”
“白薇和紫苑？”石卓有些疑惑，“她们帮了你？”
琅玥点头，“对！白薇姐姐给我服用了一些特殊的药草，让我脸上生出一些红斑，因此那位尚书大人也就未曾多看我一眼！”她清楚的记得那王莽见到自己可是被恶心的够呛。
石卓听着暗暗思忖了一会问：“你与她们非亲非故的，她们为何要这样帮你？你可想过或许她们并非只是单纯的想帮你？”
怎么他也看出来了？
“这些我也都清楚！”
“清楚？她们对你说过些什么吗？”石卓像担心她上当受骗似地盯着她。
“对！”琅玥点头道，“她们与我所求的不过是同一个目的！所以，我们三人已经结盟！”
“结盟？”石卓惊讶道，“你跟她们结盟？结什么盟？她们要你做什么？”
做什么？琅玥望着他缓缓开口道：“我最想做的——不过是带着盛凌离开天香阁，与父兄团聚！而她们所祈求同样是离开这里，亲人团聚！”这可是连在睡梦里都会出现的，如此强烈的渴望。
“我可以帮你！找到机会，我会带你和你弟弟离开天香阁的！”
琅玥所想的石卓又怎么不知。可她只是望着面前的这位公子，不久前她甚至都不认识他。也尽管他家世不错，与自己母亲也有一份故交之情，可是，也就仅此而已。“石公子！你的好意琅玥心领了！这件事情还是琅玥自己处理！”
“你自己处理？你怎么处理？”石卓声音陡然拔高，“你觉得跟她们凑一块就能想到办法一起离开这天香阁？离开这儿去哪儿？你们往后如何生存下去？”他感觉她与那两个丫头肯定计划了什么。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琅玥的这一句让石卓情绪突然降了下来，原来她还是没当他是自己人。
“琅玥！”石卓开始转变语气，继而轻言细语道，“我跟我父亲与你母亲之间便同家人，亲人一般，你对我来说，便如同亲妹妹，我定会想方设法将你和你弟弟一同安全的带离这里！我会为你想个万全之法，定让你们余生安定无忧！”
安定无忧！这真的是极好的，可是，她想要不是这个。
月光突然被云层掩盖，视线也逐渐变暗。琅玥怔怔的望着石卓，却只瞧见他那双发亮的双目。“石公子！……”
“琅玥！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在我眼中，你便是我的妹妹！”石卓打断道。
琅玥停顿了会，但这声大哥终究无法叫出口来。“我此生是求不来安定无忧的！我不能让盛凌跟着我隐姓埋名的过此一生，也不能对父亲兄长在那西北苦寒之地放任不管，更不能背着妓籍过此一生！否则，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母亲！”
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她，她看着只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可却已然能说出九泉之下这样的话来了。石卓心中感叹：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孩！
石卓重新审视了她。当月光重新拨开云层的时候，他开口道：“你们三个具体如何约定，计划如何？你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这件事情又有多少把握？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认识，了解都不深！所以，我也没有权利来阻止或决定你的任何事情！但是，作为关心你的人，我希望你能把这所有的事情，细枝末节一丝不差的告诉我！我毕竟年长于你，在遇事，处事上于你有优势！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并且，我也应该与白薇紫苑她们见上一面，坐下来好好谈谈！多个人也多些主意！”他现在是用对待成人的态度与语气来对她，这样反而比较容易了。他提出的这些要求也合情理。
琅玥细想了会点头道：“可以！我可以全都告诉你！”她便将白薇与紫苑如何帮自己躲过王莽，又如何去帮助阿兰；再到后来，彼此推心置腹的交谈，说出心中所想所愿；最后既然所想，所愿都是相同的，自己的把握也过半，为何不去搏一搏？也许就真的能改变命运了！
石卓听完后，低头想了半晌，她们对琅玥说的虽是事实，可这挂牌，夺魁，再进宫，陈情，这其中的任何一样都不容易，并且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她们就有如此把握——琅玥可以做到！先不管琅玥可不可以做到，但就为此付出的艰辛和努力便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琅玥真要过这样的人生？他望着她又过了一会才道：“琅玥！这可是异常艰难的一件事！除了你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努力外，成事还要看天！可能到最后，你尽了全力却得不到老天的成全！这将是很痛苦的事情！你要做好会出现的最坏结果的准备，若是失败了也定不能让它击垮你！”
琅玥望着他很是感激，感激他为自己考虑到这这些，可她已经决定了，便绝不会再反悔。“我知道这些都不容易，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什么都能做到！可我若不尽全力试一试，此生必然会后悔！我不想后悔！”
石卓望着她，很是无可奈何，之后抬起右手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不阻拦你！但我也必须要帮你！明日，你把紫苑，白薇她们约出来，就在那日的西郊。我们几人当面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若真有把握，也真的可以去做，我会帮你们！但前提——我们几个之间都必须坦诚相待，毫无任何的隐瞒！要想做成这件事前提最重要的便是彼此毫无顾虑的信任！”
石卓说的很对。琅玥见他愿意帮助自己，便也答应明日将白薇紫苑带于西郊与他见面，再具体商量。
达成共识后，石卓把琅玥重新送回了天香阁。而这时，一直削弱气息，纹丝不动的淹没在一旁黑暗中的吴青山才在他们离去的身后走了出来。
吴青山毕竟在江湖也行走了多年，功力，内息，其他所有方面都较石卓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刚才一直待在旁边也没让他发现，他与琅玥之间的所有对话也听了一清二楚。
他此刻正深深蹙着眉头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