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驶着越野车一路疾驰，没有理会道路两旁的风景。
事实上，这里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废土，顾名思义，废墟般的荒土。
道路两旁唯一的点缀便是时不时能看到的废弃车辆，它们不知道被遗弃了多少个岁月，颜色枯干如同森森尸骸。
用一架最先进的数码相机拍摄这片土地，不论它有多么清晰的镜头，拍出来的图像也不会比十九世纪的黑白照相机好多少。
因为唯一组成这片天地的，只有尘埃的灰色和沙砾的黄色。
……
辐射尘严重影响了驾驶者的视线。当我视野里出现一座隐隐绰绰的建筑轮廓时，我已经距离它不到一百米了。
这是一座荒凉的小镇，如果不是路旁竖立着一块已经完全褪色的路牌，上面写着残缺的锡镇二字，我都会以为这是一片由楼房组成的坟地。
我驾着车缓缓开进小镇的街道，终于看到前方有人影晃动。我把车停在路边，一名身材消瘦、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迎了上来：
“罗杰！你总算来了！镇子上出大事了，老约翰……嗯？你是谁！”
我摇下车窗，正对上这个男人惊愕的脸。
“你怎么开着罗杰的车？而且你也很面生……我绝对没见过你。”男人警惕地看着我，左手摸向了腰间的配枪。他身上穿着简易的护甲，我认为他是锡镇的警卫之类的人物。
“罗杰让我来找治安官。”我静静地看着对方。
这个男人皱着眉头盯了我好一会儿，终于把手从枪柄上移开：“你是新来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男人耸了耸肩，侧身让出一条路：“车子开到第二个路口右转，大约二十来米就是车库。钥匙交给那个独眼的家伙就好。巴特的办公室在车库二楼，你直接上去找他就行，他应该在那里。”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独眼的家伙可能会不太友好，你别理他就是了。”
我点头，表示明白。
我驱车穿过了一道开启着的栅栏门，然后进入了锡镇的内部。这里的街道上能看到偶尔闲逛而过的居民，他们衣着都非常破烂，看来像罗杰那样能穿上一整套军人制服的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了，即便看起来陈旧无比。
我按照守门的男人的指示，在第二个路口转向右方。我在路边看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酒馆，紧挨着酒馆的是一间偌大的赌场，然而此时的赌场大门紧闭着，不知道是还没到营业时间还是倒闭已久了。
车库就在不远处，旁边有一条螺旋状的铁质阶梯，通往二楼的警务室，其质量令我担心会不会随时坍塌。车库的卷帘门此时半掩着，我能透过露出的缝隙看到门后边停着一辆轮胎非常结实的大型车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车。
男子所说的“独眼的家伙”此时就躺在车库门口的摇椅上抽着烟。他是个干巴巴的老头，右眼皮紧紧地闭着，能看出下面已经没有了眼珠，他身上穿着非常寒酸的黑色袍子，我怀疑他这件袍子只是一块布，被老头裹在了身上当衣服穿。
我把车停在车库门口，熄了火下车。独眼老头完全没有理会我，我把钥匙递给他，他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接住。
“外来者。”老头忽然开口了，声音就像是他的人那样干涩苍老，“滚出这个小镇，你会死在这里。”
我明白了守卫男子为什么会说这个独眼老头不太友好，但我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径直走向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
吱呀，吱呀。
我脚步的每一次迈动都会引起铁质阶梯的呻吟，我不禁放缓了步伐，生怕阶梯承受不住我的体重。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阶梯看起来并不结实，但我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警务室门口。
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让我进去。我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了一张非常坚毅的面容。
治安官巴特，应该就是他没有错了。巴特端坐在办公桌后边，穿着褪了色的蓝色警服，眉毛和额头绞在一起——这是经常皱眉导致的。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只是岁月无情地摧残了他的脸庞，上面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
巴特用他那双雄狮般的双眼盯着我，认出我是一个陌生来客。但是他没有立即戒备，而是询问道：“新来的？谁是你的引荐者？”
“罗杰。”我直视巴特的目光，“他向你要求增援。火焰城匪徒来袭。”
巴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火焰城。我还没开始找他们的麻烦，那群混蛋还敢过来惹我们。”
他从座位上拿过一个像是通讯器之类的工具，只是上面缠绕着许多布条和胶带，让我怀疑是否还好使。巴特在通讯器上按了几下，然后对着通讯器沉声道：“南部哨塔有敌情，匪徒来袭，火焰城的那帮孙子。带两队人过去……对，一个都别放跑，最好留几个活口，还得找他们算账呢。”
放下通讯器之后，巴特对我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很高兴能加入我们锡镇，不过最近镇上不太平。你可以在镇上逛逛，镇民们都是很友好的……不过有的人可能会对外来者的反应有些偏激。”
我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带上门的那一刹那，我听到巴特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是点烟的声音。
……
我朝着酒馆走去。
在经过独眼老头时，他对我竖出中指。我视若无睹。
酒馆门敞开着。
我走进酒馆，里面零星坐着一些酒客，大多都是本地的居民。
生锈的吧台旁没有坐人，一个身穿皮革外衣的中年胖子站在吧台后边，看起来像是酒馆的老板。
我走上前去，对着胖子用询问的语气道：“哈克？”
胖子对我友好的笑了笑，他肉乎乎的面孔给人一种非常和善的感觉：“很高兴认识你，旅行者。我就是哈克没错了。需要些什么呢？”
我道：“罗杰让我来见你。”
胖子微微一怔：“见我？他说要我做什么了么？”
我摇头。
胖子有些疑惑：“那就奇怪了……你是哪里人？”
“……避难所。”我不是很确定。
“难怪……”胖子恍然，然后对我微笑道，“他是想让我给你讲讲东大陆废土的常识吧，当然没有问题，我可是废土专家！想当年……”
我看着他说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废话，都是关于他在二十年前参加联邦军与帝国作战的轶事，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我一枪打爆了那家伙的脑袋！哈哈，你可不知道，当时整个连都吓傻了，完全想不到我胖哈克还有这等本事……”哈克眉飞色舞，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哎呀，真是抱歉，我一时说的兴起，跑题了。”
我面不改色地盯着他。
哈克在我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终于开始细致地为我讲解废土的形成历史和一些常识。他顺便为我倒了杯酒。
就在我伸手接过酒杯的时候，我的指尖轻微地与他的手背发生了碰撞，下一瞬间，一个毫无感情色彩、难以分辨性别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中枢检测到可利用低等智脑，是否进行吞噬？】
我的面容微不可察地变动了一下，然而哈克的表情变化的更加夸张，他极度惊恐地瞪着我，身体向后仰着差点撞倒身后的酒柜，嘴里不知道在喃喃着些什么。
我神情一动，正想向他问个究竟，而哈克却收敛了夸张的表情，重新站直身体。
他望着我，眼神有些挣扎，最终开口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永远都逃不过这个宿命。你跟我来吧。”
他转过身朝酒馆的地下室走去，我思考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