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学期一开学，全校的班主任作了一次大调防，房毓山老师被安排到五（2）班尖子班。
来到（2）班的第二天，他就来了个全班大排摸。结果，53名同学考出来的成绩都还可以，但是，坐后排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150分的数学卷，他只考了50分。这个成绩，不用说进尖子班，就连进普通班也进不了。
下了课，（2）班的几个科任老师在一起议论起这个差生，出言吐语里，都不想要这个差生。
房毓山老师知道，这件事，任课老师们都在看他的态度，他是（2）班新任班主任嘛。房毓山老师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还是找这个学生了解一下情况。
下午，房毓山老师没课，他让班长将那个小个子男生叫到办公室来。
房毓山老师还没开口，他捧了捧小眼镜倒先说话了：“老师，你叫我来，是因为数学没考好吗老师？”
房毓山老师一怔，他倒挺有自知自明哈。刚要说话，他又开口了：“老师，你说我可以留在尖子班吗？”
这话本来应该房毓山老师问他的，他倒先问起老师来了。房毓山老师措手不及，只好问他一句：“你说呢？”
他不说。
房毓山老师又问：“150分的数学试卷，你只考50分，能说说原因吗？”
他一听，转过脸，不对房毓山老师看，似乎一点原因也没有。
房毓山老师又问：“这是你的实际成绩吗？”
“难道你不相信吗？”
这小家伙！真不会说话，老师问你话，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用反诘句问老师呀。房毓山老师心里毛归毛，说话声还压在温和的调上：“似乎不怎么相信。编班考，数学不及格的话，肯定进不来尖子班的。第一次你考多少？”
“一般般吧。”他说着，脸又转朝墙。
房毓山老师说：“要是给你时间，对数学有信心吗？”
“试试吧。”
就试试吗？也太没进取心了！房毓山老师马上说：“这样吧，你下午把你家长叫来好吗？我们好好谈谈，共同把你留在8班。”
房毓山老师说过好一会，听不到他的回话，而且把脸一直转到窗口那边去。反咬着下嘴唇，两个镜片后边，渐渐地润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哭了？他怎么哭了？男孩也这么脆弱？为了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房毓山老师轻轻地说：“说说你的想法好吗？”
“没有老师。”
“那你刚才为什么伤心？”
他不说话，刚刚转过来的脸，又转朝墙：“没有。”嘴里说没有，眼睛里又润出泪来。
房毓山老师觉得他是一个古怪而又可爱的小男孩，既然他在老师跟前这么不自然，早点解放他算了。说：“那好吧，过三个星期，我再找你好吗？”
他走了。
他走出办公室，房毓山老师才想起来：“——哎！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泉。试卷上有。”
房毓山老师回头看看试卷，哦，皇甫泉。房毓山老师准备20天后，再看看这个皇甫泉到底有没有起色。
每天下午第三节课后，房毓山老师把皇甫泉叫到办公室，把当天作业本上的错题，列出来让他重做。一开始，皇甫泉好像认为这是一种惩罚，并不好好配合，会做的题，也写得七歪八扭。一个星期下来，他发现房毓山老师是真的想帮助他，也肯听房毓山老师的话，写的字也正规些。星期天房毓山老师也不让皇甫泉闲着，老师的宿舍楼就在教学楼后边不远，干脆把他叫到家里去做题。房毓山老师爱人看这孩子挺可爱，就主动留他吃饭。时间一长，他跟房毓山老师慢慢地没有了排斥感。房毓山老师家没孩子，他爱人慢慢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带他去买衣买鞋，有时还给他一点零花钱什么的。
三个星期后的一次月考。
这次数学试卷是房毓山老师亲自出的，难度不亚于市里统考。
90分钟时间一到，皇甫泉主动放下试卷，跟着同学们一起走出教室。
房毓山老师一边收试卷，一边看。看看皇甫泉的试卷全做满了，对不对呀到底？抱着试卷赶快来到办公室，抽出皇甫泉的试卷先改。没想到，红勾勾一直打到最后，连附加题也做对了，给皇甫泉打了170分！全班最高分！房毓山老师非常激动，忙叫人把皇甫泉找来。
皇甫泉看房毓山老师满面春风的样子，问：“老师，找我有事吗？”
房毓山老师放好他的试卷，激动地说：“看看你这试卷！”
皇甫泉莫名其妙地望着房毓山老师的脸：“怎么老师？又错了么？”
“没！没！这都是你做的吗？”
皇甫泉一听，脸就红了，轻轻地又用了一个反问句：“老师，不是你亲自监考的吗？”
房毓山老师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说你作弊，我是问，这卷子完全是你自己做的吗？”
“老师，不还是怀疑我作弊吗？”
“不不不！我只是有点吃惊，我真喜欢你！”房毓山老师好像有点语无伦次，伸出手：“谢谢你皇甫泉！”
皇甫泉的手被房毓山老师一下抓了过来，有点不自然，小小的手，在房毓山老师手心里只是扭动，想要逃去。不知为什么，房毓山老师一时不想让他逃。
皇甫泉的手被房毓山老师抓了一会，慢慢地眼泪就出来了，轻轻地说：“老师，谢谢您！”
听得出，他说的不是你，而是您！
第二天，房毓山老师发现办公室桌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刘青老师亲阅”。
什么信？还要我亲阅？房毓山老师连忙打开信来看。
刘老师您好！
首先向老师检讨，我欺骗了你！上次数学试卷上50分，是我故意而为。老师，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吗？我全告诉您——我是一名从灾区投亲到新疆来的学生。
那是个多么可怕日子呀！巨大的泥石流从山上冲下来，眼一眨的工夫，房子全没了！爸爸妈妈拼命托起我！而他们？？？？？？我总不能相信，他们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了！平时，我爸最疼我，他的形像日夜在我的眼前……这次重新编班，我们（2）班来了三个男老师，都跟我爸爸年龄差不多，我暗暗想选择一个心中的爸爸，可我又不知道哪个老师爱我。这次，当我50分的试卷交上去时，三个老师三种不同的反映，语文老师，不以为然，英语老师，明显疏远我。只有你没有放弃我，不厌其烦地给我补课，星期天，还把我带到家里去，师母给我做饭、买衣服。
老师，不知是天缘还是人缘？你一到我们（2）班，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爸似的，在我心底里马上形成了爸爸的概念。哎！也许这是我想爸想的，你咋可能做我的爸爸呢？老师，无论您愿不愿意我喊你爸爸，您的人格，您的真诚，已经给了我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谢谢您爸爸！
请保守信的秘密！拉勾！
骗过你的学生：皇甫泉
房毓山老师看完这封不寻常的信，眼睛湿湿的，马上叫同学把皇甫泉叫来。
皇甫泉进了办公室，一眼看到桌上那封打开的信，似乎已经知道房毓山老师叫他做什么了。看看房毓山老师沉沉的脸，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两手慌乱地摸着衣角，轻轻地说：“老师，把信还我好吗？”
房毓山老师心里猛一酸，抬起泪眼，望着他可爱的脸，轻轻地问道：“你叫我老师吗？”
皇甫泉一听，马上往前走一步：“爸爸！”
“孩子！……”房毓山老师紧紧地抱住他，揉着他那单单的后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