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我下午要去给客户送提单，你有什么事需要我顺道儿给你跑个腿吗？”
“有有，我有个保险单要去人保大厦拿，昨儿晚上酒喝多了今天还晕乎呢，你替我拿了吧。”
“瞧你那熊样儿，多余问你！”
燥热的伏天依然要坚持尊重客户的职业操守，虽不至于傻到西装革履出门，但我还是习惯拎着那件西装上衣到客户公司门前装裹上。把提单毕恭毕敬的双手递过，再摆两条烟叫客户没事冒个烟儿解解闷儿。客户笑眯了双眼嘴上说不用这么客气，身体上却没有一点叫我收回的诚意。
我们这个行业，卖健康卖体力卖青春，用欢笑泪水真诚，献爱与服务。从未巧取豪夺鱼肉乡里，不曾干伤天害理之事。货物运好了，客户感谢；运不顺，诚惶诚恐，夜不能眠。顶多少拒绝与抱怨，挣七八吊不够养老钱。终归零落成泥，随风散去。客户总会有新宠，不复念旧人……
忙完了自己的事，还得去帮孙山取保险单。这一下午从公司出发跑到客户那，再从客户公司去保险公司，一趟下来的路程可谓是环城公交一日游。
下午的公交车座位还是比较富裕的，寻觅个车厢后排靠窗户的座位，倚在车窗上，头上吹着空调，眼中看着窗外这城市沿途的风景，心里完全放空。人有的时候能忙里偷闲一下，也挺好！
虽然眼睛追随着窗外，但我这剩男的嗅觉还同时警觉着。公车没行驶几站就上来个年轻的姑娘，不偏不倚正巧就坐了我的旁边。她身上挺香的，虽然我不懂香水，但确定起码不是腋下抑汗产品的味道。侧脸看还蛮周正，不地包天且无痘痕，身材该有的没有，所幸不该有的也没有。二十七年生存的经验告诉我，还是看看风景吧。
即使吹着空调，盛夏的下午也不免引人发困。正当我双眼迷离的时候，右边肩膀突然沉了一下。我侧脸一瞧，姑娘睡着了，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头发散着挡住了她整个脸。想着我小时候坐公交车经常枕着旁边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肩膀熟睡，我便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叫醒她，反正在我这种人群层面上也不存在她吃我豆腐，索性枕就枕吧。我的上下眼皮在不时拥吻之后终于死死地抱在了一起，就这样我和身旁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睡了”……
“鞍山道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后门下车，下车请当心……”随着公交车一声报站广播，我身旁突然晃动了一下，紧跟着几声急促的高跟鞋砸地声。我揉着惺忪睡眼，原来是身旁的姑娘听到到站，猛地从梦中惊醒起身下车了。斜后座的老大爷杵了杵我：“小伙子，你对象下车了你还不赶紧下车啊！”“那不是我对象，我不认识她。”从老大爷惊讶的眼神中，我猜他一定是看我俩睡在一起，以为我们是恋人，可这个年代，睡在一起的就一定是恋人么？
帮山子拿完保险单，又匆匆回到公司。选择性地回复点儿客户邮件、做了几份新的报价单给客户传真过去、再和性格比较暴躁的客户直接打电话斗斗嘴，每天的工作基本上都是这样流水账的频率。
下了班山子问我晚上有没有事，我说你没事的话那我就肯定没事了。他表示为了答谢我昨天晚上的倾囊相助，今天请我吃晚饭。
大城市的标志就是喧闹的人群和汽车尾气，我们就伴着这两样享用晚餐。没错，孙山这个孙子请我在路边鱼龙混杂的大排档吃饭。
“我说，昨天晚上我请的那顿酒跟今天你丫请我吃的这顿是等价的是么？”我气急败环的问孙山。
“我这饭哪能跟昨天晚上比啊，但是咱哥们之间用得着把价值判定的那么精确吗？”
“用的着，你甭跟我打哈哈！你请我吃饭，铁公鸡拔毛是何居心？”
“靠，你我兄弟这么多年，我请你吃饭还有居心？”
“就因为咱俩这么多年我才了解你了，甭说你请我吃饭绝对有事儿，就连你正要撅屁股放的屁是什么味儿我都知道！”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我要真有事儿的话我还用请你吃饭？直接告诉你不就完了！”
“好，只请我吃饭没有别的事儿要跟我说对吧，行！今天晚上别跟我扯没用的，咱俩今儿就光张嘴吃饭，闭嘴下咽，谁先废话，立马儿滚蛋！”
“你哪来这么些俏皮话儿啊我说，我说了没事没事呢，就是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出主意，出什么主意？”
“周雪那边老是催我跟她家商量商量结婚的事，我呢，还不太想这么早结婚，我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看看怎么跟周雪说，把这事儿拖一拖。”
“不是，为什么呀？你跟周雪俩人从大学恋爱到现在，七八年了吧，你俩今年都二十七不小了，干嘛不结？”我很诧异。
“我不是不想跟周雪结，只不过一是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二是我这事业也还一无所成，我觉得现在筹备结婚还不适时宜。”
“那人家都二十七的老姑娘了，你想耽误人家到什么时候？”
“恋爱先谈着呗，结婚什么的等时机到了自然会结的，所以你帮我想个借口先搪一阵。”
“我说你缺德不缺德呀，你跑这儿成心气我来的是吧？我到现在还单着呢，甭说结婚，恋爱都多少年没谈过了，还让我帮你出这么一缺德的主意，您呀，另请高明吧！”
“别介啊，周雪除了我以外最相信你了，要是你给我编的理由，周雪一准儿能听进去。”
“你这什么人呐，那你就说你身体不行，得先看好病，不能耽误人黄花大姑娘。”
“谁跟你说我身体不行的，棒着呢！再说周雪早就不是黄花……”
“哈哈哈，继续说呀！”
“咱能不贫气吗，我这怪着急的！”
“得，那我缺德一回，帮你想想。”我一边嚼着口香糖一样的烤牛筋，一边翻腾着脑袋里所有蔫坏损的主意。
“这样吧，你就说你妈这两天拿了家里钱买了个一年期限的理财产品，利息收入挺可观的，等明年期限到了，把钱提出来，一定准备个大份儿的彩礼去周雪家提亲。先说一年期限的吧，说多了就假了。”
“好，就它了！怎么样，我就说你最有主意了！来来来，喝酒，碰一个！”孙山听我说完露出了无耻的笑容。
“你呀，收收心吧，别老跟这儿耗着了，周雪多好的姑娘，别辜负人家。”
“用你说啊，这我比你清楚。赶明儿我再给你介绍个，我朋友有个朋……”
“你快拉倒吧，赶紧吃，吃完回家歇着了我。您那朋友的朋友，给您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留着吧！”孙山如果没长嘴，其实还是挺健全的一个人。
方向不同，所以我和孙山吃完饭后就各自回家了。孙山不抽烟，也不爱闻烟味儿，这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凡是我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抽烟。从大排档出来，走了没几步，一摸兜没烟了，就扫了眼附近商店，进了家烟酒店去买烟。
站在烟酒店门口打开香烟，拿出一根点上之后深吸了口，缓缓吐出。想象着孙山就是这香烟，也是让我离不开，又想把它吐出去。我往回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后面便有一个人叫住了我。
“前面那个抽烟的，你等一下！”是个女的声音。
是叫的我么？我也没回头，继续走。
“前面那个抽烟拿着西服的，站住！”
“嘛呀？”这回我确定是喊我了，扭过身来看，两个女的迎面冲我跑来。
“把手机还给我！”其中一个女的说。
我扭头看了看我身后和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您是跟我说话呢？”
“废话，我现在冲着你说的，不是跟你说话还是跟谁啊？”
“姐姐，您喝了吧？没事吧您，什么手机还你？谁拿你手机了！”我觉得这女的一定是喝多了，扭头就走，顺势还嘬了一口香烟。
刚转过身，这女的就窜到了我面前，正巧我吐烟，一点没糟践全吹她脸上了，给她呛的够呛，咳嗽了好几声：“咳咳，我靠你成心的吧！你别逼我报警啊！”
“姐姐，您是不是疯了，哪跟哪儿啊这是，哎我说这位姐姐您倒是拉着她点儿啊！”我对另一个女的说。
另一个女的还没说话，这位喝高了的女人举着手机说：“你看！”
“我靠，姐姐，手机不是在您手儿了吗？跟我这扯了半天什么里格楞啊！”我有些恼了。
“这手机是我这姐们儿的，我手机今天丢了，但是我和我姐们儿的手机绑定了互相查找功能，我用她这手机一直搜寻着我手机的信号找过来的。我说你也太猖狂了，偷完手机也不关机，我用我姐们儿的手机给我手机打电话你也不接，开着机释放信号就这么等着我找过来，您是不是回家再练两年在干这行啊！”
“你快别胡说八道了，我不是偷东西的啊您了！”我已经彻底无语了。
“那你看，我这地图上搜到在我姐们的手机跟我的手机已经重叠到一起了，现在这儿就咱三个人，不在你那，那在哪？”
“在你身上呗，你再好好找找！”
“你当我傻啊？如果在我身上，那信号不就一直是重叠的吗？你别废话，敢不敢把口袋都翻出来叫我们看看？”
“我今天真是倒霉，刚送走一大神又来了一个，你看我这边裤子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吧，这边……”我实在不想因为这无厘头的事情和这个女人纠缠，就算配合的把口袋都掏给他们看，就在我掏口袋折腾的这会儿，“啪”一声，一个手机从我拎着的西装侧袋里掉了出来。当时我真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