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想要睁开眼睛,我已经过了许久案牍劳神的日子,也就只当自己在睡觉,便没有搭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皇姐说话。
“蒋大人。”
我眉头一皱,竟是蒋沫。
眼眸微微张开,确保他们以为我睡熟了,我却能看的清他。
“蒋大人有些不合礼数吧,虽说蒋大人是中书侍郎,多少,也只是一个四品官员,擅闯入陛下的船只,只怕不太好啊。”我能看见,皇姐依旧内敛的表情,眼神里,依旧带着利刃。
蒋沫表情有些挣扎,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冷汗嗖嗖。“公主殿下,臣只是奉邹大人的命令来看看陛下是否安好,多又得罪,臣即刻离开。”说着,作了一个揖转身就要走。
“你什么意思!”皇姐怒了,眉凝成一团“你是说,陛下在本公主身边还会被伤着!难不成,本公主还要刺杀陛下不成!”
我淡淡的想,邹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如今待在这艘船上,他却急急忙忙让蒋沫来看我,还让蒋沫明目张胆的挑衅二公主,实在是让人琢磨,总不能说蒋沫说话欠火候,我知道,他一向是不该说的话一字不说的。
蒋沫欲要离开的脚顿了顿,又重新转过身来“臣没有要污蔑二公主殿下的意思,所作所为,也只是邹大人他作为舅舅的职责,陛下出宫,少不了有邻国的人觊觎,只是担心而已。”
此番话到说的不假,新帝登基,旁国总会有人想要趁着国基不稳来****一番,只是在这公主府中,各位大臣都在,文将武将不缺席,怎么会让敌国来行刺!简直是鬼扯!
皇姐确实一瞬间被震慑住了,我内心煎熬,我的傻姐姐,人家在骗你,骗你!
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穿过船舱的窗子,飞了进来。
皇姐的一撮头发被那东西一刮,虽没断,却凌乱了。
还是蒋沫反应迅速,快速的抓过那东西,喃喃“大人说的果然没错,有刺客!”
他手里的,正是一支箭!
我内心哀嚎,不是吧,孤第一次出宫就被刺客追杀,点子也太背了!正欲大叫“救……”驾字还没转个弯,就被蒋沫一手捂住。
“陛下,多又得罪。”他低声在我耳边说。
好半天,他看我没有挣扎,终于挪开捂在我嘴上的手。“蒋沫!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大口喘着气,质问。
蒋沫没有理会我,而是先走到我身后,我转身,才发现皇姐已经瘫坐到地上,才发觉,她的心里承受能力很弱,蒋沫走过去,“公主殿下,臣扶你起来。”说着,颤巍巍的扶起了皇姐,我忙倒了一壶茶,端了过去。
看着皇姐终于适应,喝了茶顺了顺气。
我一直知道,皇姐看起来风风火火,内心却是十倍百倍的脆弱,其实都是这样的,往往外表坚强的人,才会在不禁意间,显得那么脆弱,蝼蚁一般,我有何尝不是。
当年父王死在病榻之上时,二十多个女儿都守在他身边,唯独二皇姐因为贪玩执意不回宫而误了她与父王的最后一面。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想好了的事情,就会做到,其实她并不是不愿回宫,她只是觉得宫中太闷。父王的病情那时候很是不稳定,时好时坏的,半个月不到就听那群胡子拖地的太医说病危说了十来次,宫里头闹的人心惶惶,她就偷溜了出来。
所以,那一次太医说“陛下恐怕撑不到明日了。”的时候,她只装作没听见,宫女忙着倒腾东西去看父王的时候,她偏生溜了出去。
谁又曾想到,这群太医十言九不灵,偏偏,这一次就灵了,父王在午夜,咽了气,一时间恸哭一片。
回宫的时候,二皇姐推看门,看到的都是丧服的时候,她懵了。
父王生前其实很宠她的,她自己也就知晓,女子是不能学骑马射箭的,亏与父王的宠爱,她除了扮男子,都会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从那之后,她不再叫我“阿焕”,转而叫我“阿澈”,那是父王的名字——“苏澈”,我只要听到了,我就知道。
——她来了。
“皇姐,感觉好点了吗。”我略有些担忧。
我其实刚刚看清了,那一把剪是在她的脸颊边上划过的,若此是站在这里的是我,我也会吓得瘫坐在地上。
“阿澈……”她泪水充盈的眼看着我,抬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脸上的妆花了,连鬓角的发都乱了,好不狼狈,楚楚可怜。
有美人如此,我见犹怜。
她华服下的纤纤玉手徒劳的往上抓,却只能抓住我的宽袖。
——“阿澈,你……你有没有伤到?父王走了……我一眼都没看到,你不能离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跪在地上和她一起哭,告诉她,姐姐,我不是你的弟弟,我不是阿澈,我是你的妹妹苏焕……
“陛下。”身后还有一个人在唤我。
“哦,蒋侍郎。”我胡乱的抹了抹眼睛,将呼之欲出的眼泪扼杀。
“臣是来认罪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你有何罪?”
“臣刚刚……”他看了看我的嘴巴,旋即低头。
我想起来他刚刚捂住我嘴的事。
微微笑了笑“孤不怪你,但是……”我看着他的表情越发阴冷“孤需要你,解释清楚!”
“陛下!”他慌慌张张拜首“陛下难道不想知道刺客是谁吗?”
“你能够抓到?”我冷笑“笑话,孤手下精兵如何之多,都抓不到,你一人就可以?”
“臣,只是想要陛下一个人知道。”
我有些意外“孤一个人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猛然想起,他刚刚过来,就是说怕有人行刺,果不其然就有了刺客,我眼睛眯了一眯“说!你和舅舅到底知道什么!”
“恕臣不能说……”我瞪了他一眼,不能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鬼把戏,你们邹派玩什么鬼名堂!“你不说,我便去问舅舅!”“陛下……”他看着我,深幽的眸子看不见底“陛下不是说,会饶恕臣吗?”
耍我?我冷哼一声,你还不配。
“孤给你降罪了吗?”
“没有。”
“那算什么怪罪呢?”
我歪嘴一笑。
蒋沫默不作声。
我转身就往船外走,臣子们与我的船都是栓在一起的,我只要步行就能够去到舅舅那里,舅舅是前朝元老,位份很高,就在我后头的那艘船,我想也没想就要往外。
掀开帘子的一刹那,蒋沫冲了过来。
“陛下!不可!”他的手抓住我留在船舱外的手,向往里拽。
但当我听到那一声咻的时候,我就知道,为时已晚。
——利箭扎在我的手臂上,一时间,我懵了,都没有反应到痛。
蒋沫从衣袖中飞出一道飞镖,直挺挺飞向突然闪现的黑衣服的一角。
“嘶……”我听到了一声低呼。
“陛下快进来!”蒋沫忙着拉我进船舱,我有些狐疑。
——那声音,好熟悉。
“阿澈!”皇姐呆呆的看着我手上扎着的箭,惊呼。“没事……”我有些虚弱,进船舱之后,我才慢慢反应出了锥心的疼。“还说!嘴唇都白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咬的惨白,手臂上的伤一阵一阵的疼,剜心一般的钻着疼,延绵不绝的死死缠绕在我的手臂上。掀起长宽的广袖,斑驳的血痕沁在衣服的内胆上,好不瘆人。
“陛下,忍着点。”蒋沫在我耳边低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蒋沫就迅速的抓住箭羽,拔了出来,疼的我忍不住要叫,却生生忍住了,血慢慢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一条条血痕从手臂流到了指尖,吧嗒一声,滴落在金色的地毯上,一瞬间,就沁了进去。
蒋沫撕开衣袖,简易的帮我包扎了一下,也算是迅速的止住了血。
三个人同时呼了一口气。
“蒋沫,你还不打算叫人吗!”我冷冷的看着他,忍不住质问。
“陛下,原谅臣,不可以!”他依旧俯首低眉,将抗命维持到底。
“你!”
“陛下以为,我们都已经到湖中心了,船上也没有侍卫,禁卫军能够救到我们吗?”他抬头,之前一直看着我的伤口,如今怔怔的看着我的眼睛。“船舶上根本就没有侍卫,又如何能够救到陛下?何况,那刺客已经被臣刺伤了左胳膊,臣的飞镖上,淬了毒药,会浑身乏力,他是不能够再来行刺了!”
“所以······”我看着他,冷冷的勾唇。
——“你是把孤,当成活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