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姥爷回家之后也没把那书当回事,随手丢进厢房的柴火堆旁边,每天捡完粪回来就拿出来看看,权当故事书,看着解闷用了。
前文说的好,光阴似箭啊!啊就岁月如梭。一晃眼的功夫,好几年就过去了。就在我大舅出生那年的夏天,一场为期十年的浩劫轰然而至。
据我姥爷回忆说,那年月里,人们都疯了,都疯了。人民很盲目,无数人投机倒把,更有无数人为了生存,也随着投机倒把。要说那年代,人们疯狂到什么程度?你看看那些追星追文的脑残粉,把他们的傻劲放大个十倍八倍的,也许能赶上当年人们的一半了。
阿鲁科尔沁旗,山高皇帝远的,情况还好。但赤峰市里,可就没那么太平了。
我姥爷有个哥们叫二柱,和我姥爷一起在朝鲜打过仗。文化比我姥爷高,是个高中毕业,整个村子里就他和我姥爷去打过仗,成分也挺好。
那时候,年轻人都被号召,汇聚市里,说什么要统一力量,面见一号首长。当时二柱来我家找过我姥爷,说从喇叭里听说,大家要聚集在一起,去北京见一号首长。他当时极力鼓动我姥爷同行,因为姥爷心疼我姥姥刚生产完,就没去。
过了几个月,二柱从城里回来了。据说二柱和一干年轻人,从赤峰走到了首都,光荣的接受了一号首长的接待。城里回来的二柱,刚到家就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身上穿着一身绿,手里拿着一片红,高呼着一号首长的思想战无不胜,宣称要打倒一切走资派。就连村长见了他都是唯唯诺诺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二柱开始在村里指手画脚。今天号召这个,明天号召那个,思想无限放大,身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破四旧,除四害,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是二柱号召的不二法门。村里的年轻人都跟在二柱的屁股后面,地也不种了,成天瞎嘚瑟着找事做。姥爷对此冷眼旁观,还是消停的种地。
那天,二柱带着村里面十几号青年上了小白山。
要说这小白山,也确实有几分玄奇的色彩。
山上有座小庙,庙里供着兔爷。人们逢年过节的都要上供食物祈福,期盼着村子里的人不会得病闹灾。
我姥爷那天没有捡粪,是的,你没有听错,他没有捡粪。原因无他————那天绿豆需要趟地,也就是俗称的翻地。
我姥爷正赶着小毛驴扶着犁杖哼着小曲愉快的趟地,就听着远远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我姥姥站在地头挥手,我姥爷放下犁杖,拿出迷驴橛(见注解)把驴栓在原地,就走到我姥姥身边。
“干啥啊?志华(我大舅)这才出生几天你就出来瞎逛,不是说了我自己翻地就行了吗?咋的,就不准备要志华了啊?”我姥爷说道。
我姥姥面色有点惊慌,道:“别说没用的了,二柱不知咋的犯病了,倒在家里起不来了,你快看看去。”
我姥爷一听就急了,火急火燎的就要过去看看。不管现在的二柱膨胀到什么样,但当年和他也是过命的交情啊,战场上要不是二柱照顾,没准他就死到那回不来了。
“你把驴牵回去,我现在就过去看看!”说完姥爷就头也不回的冲向二柱家。
一溜小跑,不一会就跑到了二柱家。
院里站满了街坊四邻,一群老娘们叽叽喳喳的小声嘀咕着。
“让让,让让!”
大伙一看是我姥爷,知道他和二柱交情好,统统给他让道,姥爷顺势进屋了。
姥爷进屋之后,就看到二柱面色惨白的躺在炕上。五官扭曲,口吐白沫,正在炕上抽呢!二柱媳妇就坐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呜呜哭着。村长站在屋中央,披着个大衣,手里夹着个旱烟头,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二柱媳妇一看我姥爷进屋,哭得更加惨烈了,对着姥爷喊道:“他大哥,咱村就你文化高,你想想法儿吧!!”村长也附言说着,让他赶紧看看二柱。
前文说过,我姥爷上过朝鲜打过仗,战场上没少给自己处理伤口。久病成良医,多多少少的也会点土法。村里谁家有人头疼脑热、磕着碰着的,不是找二柱就是找我姥爷,二柱现在出事了,二柱媳妇没了主张,只能让我姥爷帮忙了。
姥爷听了之后也没说话,上炕就翻开二柱的眼皮,只见二柱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看着贼渗人。要说我姥爷也是干过仗流过血,不至于这么胆小。但是二柱那眼睛红的不是血丝,是纯纯的红色。我姥爷从来没碰着过这种情况,一时也没了主意。
二柱媳妇在旁边呜呜的哭,和我姥爷念叨:“呜呜呜~你说二柱也没干啥啊,咋还上趟小白山就这样了呢?许不是冲着啥了啊?呜呜……”
姥爷一听打了个激灵,问道:“二柱上小白山干啥去了?”
“他说要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就带人上山拆庙去了,呜呜……”
我姥爷一听,就知道坏事了。二话没说,转身冲出屋子,往自己家里跑去。
注解一:迷驴撅,栓驴的铁棍。砸进地里,漏出个头,把缰绳系在上面,可以让驴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