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马路两边的路灯却已经先点燃了。
来来往往的行车声擦过耳畔，斑马线的两旁，永远都挤满了赶地铁回家的上班族，偶尔有些穿着嘻哈风格叼着棒棒糖的年轻人，毫不畏惧地淹没在车流当中，微微斜斜地横穿马路。
“……你接了？”尹宝蓝很讶异地看着身边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同行里倒影出街的暖黄色的影子。
“嗯，只是答应先看看剧本而已。”
方澄澈的微笑比街灯更温暖，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白皮笔记本，“我在学校的时候翻了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可是，你知道她们也找我……”尹宝蓝转回头来，声音渐低，“她们以为我和你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才会找上我们来演戏的……”
“别人喜欢误会，就让她们误会好了。”方澄澈很自然的说着，“我之所以答应看剧本，是因为我并不排斥这件事情，既然有时间有精力，何不为班级出一份力呢！”
“可是……可是……”尹宝蓝仍旧习惯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跟你一起演戏的，是尹宝蓝，而不是小白，这样也没关系吗？”
说完，她抬头看着他。
夜的凉意悄悄的沁入这个城市，却因为他的微笑而在刹那间瓦解。
“当然没关系。”方澄澈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是你，小白是小白。”
“我们不一样，对吗？”尹宝蓝的眼睫轻轻地扇动着，如同蝴蝶轻薄的双翼，“即使小白住在我的身体里，她看起来也还是小白，对不对？”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路灯橘黄色的光晕笼罩在尹宝蓝的周身，也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她的眼神看起来竟然有点忧伤。
方澄澈怔了一下，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剧本，要看吗？”他抬起手，把剧本递向尹宝蓝，“如果觉得喜欢的话，就演吧。”
“你真的想演？”尹宝蓝接过来，抬手抚上本子柔软微凉的封面，“又要排戏，又要准备比赛，不会很累吗？”
“因为答应过小白，不忘记她，而且，我也准备要充实地生活了。”方澄澈微微弯曲的唇角勾出漂亮的上弦月，“我想让自己忙一点，有干劲一点，来填补我过去那段时间的空白。”
“是吗？”尹宝蓝的唇角也缓慢地牵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剧本，我会看。”
“我已经接到大赛组委会的通知，下一场比赛是后天晚上。”方澄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下场比赛就不在广场举行了，地点转移到A市电视台大型演播厅，这是发给亲属或朋友的票，给你。”
“是让我转发给小白吗？”尹宝蓝的语气里，竟然有些酸涩的俏皮。
“不，你来也好。”方澄澈微微地侧过脸，稍稍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来看的话……”
尹宝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仔细地把票夹进剧本当中，连同剧本一起放进了书包。
繁华的马路走到了尽头，前面便是延伸开去的岔路，两人淡淡地道别过后，分道扬镳，隐没到愈浓的夜色当中。
尹宝蓝心事重重地独自走在小路上，思考着方澄澈刚才说过的话。也许是因为实在想得太入神，就连身边什么时候跟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直到程煜阳发出近似与喘息的叹气声，尹宝蓝才从游神中回到现实中来。
“同路？”尹宝蓝挑起眉，指了指前方道路，发出疑问。
“不不不，完全相反方向。”程煜阳特别的老实。
“那你走错方向了。”尹宝蓝转回视线直视前方，继续当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样地往前走，好像程煜阳真的只是个弄错方向的路人甲。
“嗯……我是专门来跟踪你的。”依旧老实的程煜阳毫不掩饰地交代自己的罪行。
“你跟踪我干吗？”尹宝蓝终于停下脚步，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用质问的眼神盯住他，程煜阳头皮发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不该那么快全部招供出的。
“你……你不是说要让我调查吗？”程煜阳现在才开始小心斟酌着用词，只可惜，他实在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不是说要满足我的好奇心什么的吗……”
“有结论了吗？”尹宝蓝干脆抱起了双臂，一双幽蓝深邃的大眼睛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具有威胁性。
“……”程煜阳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是说“有”比较安全，还是“没有”比较保险？
既然他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绕，那还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摊开来说好了。
想到这里，程煜阳清了清嗓子，一双在夜里也格外炯炯有神的眼睛，正躲闪着尹宝蓝的目光，问道：“你和方澄澈，真的在一起吗？”
尹宝蓝没回答，双眼却一眨不眨的看着程煜阳，直到他觉得毛骨悚然，她才慢悠悠地开口。
“看来你的修为还不够。”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叹气，“既然知道走错了方向，就赶紧回头吧，不要再跟来了。”
不要再跟过来了。
以后，也别追着我了。
程煜阳呆立在原地，看着尹宝蓝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很不甘心。
除了不甘心，似乎还有一把温热的火焰，逐渐在他的心里燃烧起来。
“喂，程煜阳，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了解她。”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在方澄澈面前跟在我们面前判若两人吗？”
“知道她为什么只和方澄澈走得那么近吗？”
“程煜阳，你该不会是喜欢尹宝蓝吧，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估计你是插不进去啦！”
在胸中越烧越旺的到底是怒气，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时，他已经上前几步，抓住了尹宝蓝的胳膊。
握的力道有些大了，尹宝蓝微微的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
程煜阳看着她淡然无波的眼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莫名的怒气再次冲上头顶，“为什么拒绝别人的关心！？”
“……我以为你只是好奇。”尹宝蓝想要挣开他的掌握，却惊讶于他掌心的热度，好像，由心而发，无法阻挡。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季，他手心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体内，尽管抗拒，却无法阻止这一缕霸道的阳光，一点一点地照彻她的心。
“一开始是好奇。”程煜阳的语气弱了下来，缓缓地放开尹宝蓝纤细的手臂，“想知道为什么你和别人不同，想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拒绝和别人来往……”
如阳光一般的少年程煜阳，也许是因为此刻的表情，他的声音在夜里却也可以显得很安静。
尹宝蓝发现自己竟然在很认真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也许，我就是那种天生就很烦人的人也说不定。”程煜阳自嘲地笑笑，抬手抓了抓头发，“我没想到，自从开始接近你，就再也不满足只对你产生好奇的感觉了，为什么你总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露出悲伤的表情，为什么你只有在跟方澄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不能让你笑？”
没有人经过的小路。
寂静的夜空，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可以吸去所有的声音。
但那句话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尹宝蓝的耳边回响，眼前是程煜阳炙热无比的眸子，她无法不相信他是认真的。
可是，他刚才说，为什么他无法让她笑。
尹宝蓝想要反驳，她想告诉他，其实只要有他在耳边吵吵闹闹，她永远都不会觉得寂寞，甚至还有一种久违的快乐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但她却说不出来。她不敢去揣测程煜阳这番话背后的意义，只隐隐的觉得他似乎在笨拙的表达着什么。
“如果马上回头的话……”
“来不及了。”
她嗫嚅的声音马上被他打断，抬起头来，却发现程煜阳正在笑着，是她初识他的那一刻所看到的，那种闪闪发亮的笑容。
“假如说了解你的过程是一条长长的路，那么现在的我，已经走到路的中央，是选择返回还是继续，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长的距离。”程煜阳的语气逐渐的恢复了以往的轻快，眼底的认真却一如既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选择继续走下去，何必要放弃呢。”
“如果路的尽头有洪水猛兽呢？”尹宝蓝垂下眼帘，努力掩盖掉眼中弥漫的湿气。
“不会的。”程煜阳笑得愈发的温暖，“路的尽头一定是一座很漂亮的秘密花园，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去过而已，即使真的有洪水猛兽，那我也会负责把他们全都摆平的……”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关上路尽头的那扇门啊！”他弯下腰来，亲昵地摸了摸尹宝蓝毛茸茸的碎发。
意外的有些温暖呢。
“你说的没错，你真的很烦人……”尹宝蓝仍旧低着头，慢慢的声音有些瓮气。
程煜阳笑得很开心。
点点的星光，像夜里微小的萤火虫。
即使是那么弱的微光，却让人觉得希望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
等待着，跃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