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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鞠躬尽瘁

“哈…艽姐姐不是真信了吧,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嗯?”昕筱晃晃手,在艽妍面前又扰了扰,展露出真心的微笑表明她真的很好,没有半点苦闷,“有哪点不好吗?”

“呃…我是多虑了?”艽妍摇摇头,拿她没办法了,“你倒是冷静得出奇!”

昕筱莞尔,伸手翻过孤叶一片,拨了拨水将它送远了。无论前路多迷茫,不去走一遭怎么能知晓呢?万水千山,天涯海角去了才能算是终了,值了,过了…

“我莫不是变得越来越像艽姐姐了?安阳就属姐姐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在冷静淡然的方面,她与艽姐姐倒也没什么分别啊,不行于色,全全掩于胸中。

“是是是,你像我,你最像我了!”艽妍愣了下便又笑开了,“你呀,安阳就属你这小嘴最贫,琉儿都说不过你!”

“呵呵,姐姐…”昕筱嗔怪一声,娇媚万分。

艽妍甩了甩手,又拿出娟帕擦拭了擦拭柔荑,空空的脑里却端端想起了前日阿谟的话。对于温王毫无理由的退婚,阿谟竟也表现出了和筱儿现在一样的态度,并没有像她知道时那样的愤怒不满。奇了,他甚至还很理解贺兰琰的样子,真真是让她又气了一回!

眼前的筱儿是心若止水,镇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如此,也罢……终究是她自己的路,旁人指点不来的。她揉了揉眉心,无声叹息,什么时候旁观者竟不比当事者冷静了,这世界当真是翻了个!

再看那流水悠悠,洋洋洒洒,随风荡荡,活得真是恣意……

灰落陈土满地覆,啸啸一声卷尘起。

已是巳时,街道正是轮换的时候,还算宽敞。晨日下摆的小吃、粥米铺收拾收拾已回去了,这会儿陆陆续续搬出来的,大抵都是做生意的了。

板上放着的五彩布匹,摆着的晶莹玉珠,打磨的标致石器,挂着的羽毛面具,还有那卖菜的大婶大叔,一直不停地张望着。时不时地,还用藏在衣袖中的手拉来往拿着菜筐的妇人,天花乱坠地讲着菜品,不一会儿还满面凶狠地杀起了价。

每个人都裹得厚实,嘴巴和脸蛋都掩在围巾里,省得被风刮得青疼。今日的天倒是不大好,过于冷了,时刻不忘提醒这已是冬季的领土,肆意地张扬着权力。

车夫的手看着也有些泛了红,轿子行得算是缓中带急了。昕筱探出头望了一望,寒风便很不客气地刮了一刮,顺着脖颈就一路窜进了衣领,她颤了一颤,瞬间缩回头窝成了一团,默默取暖。

在佛昭寺住了这么七八日,没想到气温一下降了许多,衣裳带的都有些不暖了,常有寒风在周身呼啸肆虐。

脚一着地,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堂,见爹爹果然在里面坐着和老夫人严肃地说着什么,面上好像还带着些许不安。

见昕筱的出现,姜知远惊了一惊,只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提前打声招呼,让人去接你!”

老夫人一听这也抬了头,看见佑雨早已带着行李包袱往曲桃轩的方向去了。这么多天,也是差不多了,过去的终究是要过去的。眼下不是要追忆往日的羞辱了,而是要思虑往后的婚姻大事要怎么办才好!

昕筱几步踏上前去,欠了欠身,行了这么多日没有见的礼。带他们点头是好后,昕筱开门直言道:“爹爹,是出什么事了吗,匚墑?”

姜知远眉头轻蹙,“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战事了,女孩子家家的,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你呆在佛昭寺,怎会知道匚墑的事!?”转念一想,筱儿怎知这些事?确实他刚刚才再说这个与母亲听,早朝上他才知晓的消息,真叫人愁苦不安,虽然他们远在安阳,却也能依稀感觉到匚墑的怨气冲天,哀声连连,不安紧张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一个早朝。

“今个一早来了很多诵经拜佛的人,一问才知是出事了!”早晨的人啊,哭啼不止,涕泗横流,生生揪着心脏,疼得肝肠寸断。

匚墑出事了…出大事了……

全军覆没的消息几日才传到安阳,因为就连报信的人也没逃过这一劫,无一生还。这样一城一城慢慢地传播扩散,今早才得到证实,实为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姜知远心里感慨万分,这人哪,说没就没了。十几天前,白尚书还精神抖擞,风发壮志地前去匚墑,转眼却已变为那城楼上的一具死尸,任乌鸟叼啄……

血流不止的东邬人哪,浸红了匚墑城外方圆十里的土地,寸木难生,哀鸿嗷嗷…

本来是势在必行的,收回匚墑没有任何问题……要赢的前路就在脚下,可偏偏世事难料,总有你想不到的噩运发生,让一切毁于一旦。上天既选了另一边…那无论再努力却还是万劫不复…

有着将近五万人马的白尚书,重振旗鼓,一路杀敌勇猛,直追敌人于城下。匚墑本就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城池,城内城外能参战的将士最多也就四万左右,所以开始白尚书只带三万人马也是有利的。如今,势不可挡的将士们杀至城口,撞门呼喊,激昂骄傲。

谁知门开时,出来的却不是先前退回的逃兵,而是…那圈圈条条的千百花蛇…

蛇身像洪水般凶猛窜出,城门‘嘭’的一声又重重关上了。它们兴奋得四出窜动,不知扑倒了多少意气风发的将士,不知咬死了多少年轻勇猛的战士,在它们的身下,口中,躺着一具具尸体,残肢…或满脸伤痕,或满脸惊恐…睁大欲裂的跐着目,张大嘶喊着的嘴,残缺的是臂膀还是腿脚…

混乱中,谁人还能听到城楼上响起的缥缈乐声,悠扬婉转……

临死前的耳里,是那一声声惨烈的嘶叫,还是那一声声豪气的‘杀’,是那声声微弱的‘救命’,还是那将士们临行前的壮志宣言:‘誓死护国,躬于捐躯’。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土地了,而是尸身,不知是谁的兄弟,面上染着煤土,漆黑漆黑,面上抹着血迹,殷红殷红,…

那仅剩的眸子中…映的早已不是春花雪月,而是战友的残体,是自己的恐惧…血丝布满了瞳孔,血液早已充满了脑袋…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了,手上还不停地挥舞着,口中还嚷着声声最后的一字…‘杀’。最后,终是身上一痛,黑了尘世,断了呼吸,倒地不起……

再待城门打开,一阵腐臭味冲天,躺着的是人,是蛇,断的亦是人,是蛇,淌着却都是血,一股股嫣红血河如细流般一路向下,浇灭了万生…

白尚书就跪在那里,用剑撑着地,脚下的不只是数条蛇身,还有战士们的残体。他的血从额头往下滴,还在滴着…直至啊…枯竭了,流尽了,干结了…

第二日,他的残肢尸身就被挂在了城门之上,身上黝黑的一块既红又白,不知是血迹…还是土痕…曝晒了几日的躯体发着臭,日日招来乌鸦的光顾,啄一下…啄两下…啄三下…啄了不知几……

如今…觉得还能再剩下什么……

姜知远舒出一口气,幸得他不是武将,这才缓缓道:“匚墑是惨败了,战事吃紧着,但这并不是你的事…”外面打得再乱再惨,也烧不到安阳都城,他一个文官做好本职就行了。

“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在家里呆着吧!”除了笙儿,也就筱儿他最看重了,没想到将筱儿嫁个好夫婿竟会这般难。笙儿嫁给了皇上,筱儿再嫁给个王爷,本是最好的安排了,却偏偏在路途上多生坎坷。

也罢,一品大官里还是有很多适龄俊逸的公子,倒是可以再选上一选,挑上一挑!

昕筱不禁皱了眉,这个吃紧的时刻,不要告诉她爹爹还在想着把她嫁出去的事…她不依不饶地想知道,想探求结果,“爹爹可知,皇上派了什么人去荊隅支援吗?”

荊隅是匚墑以中的城,晋王贺兰珣这下是大获全胜了,若是他还想进一步吞并东邬,那荊隅便无疑是下一个了!

姜知远十分不满了,这问东问西的就是不管好她自己,一天到晚关心的都是些什么事啊!还不待他发怒,昕筱却先着急地又开了口:“白尚书之子白谟公子可是要去?”

他一愣,没想到筱儿竟思虑这些。父亲死得凄惨,作为二儿子的白谟怎能不去讨个公道,更何况下狠手的还是长子白珵,这杂乱的一家人旁人看着都烦心了,筱儿在这掺和什么呀!

白珵前脚刚叛乱,这白尚书后脚就去讨伐;当爹的白尚书才送死完,这做儿子的白谟又请缨前去要送死,还斩钉截铁道:“皇上,家父虽没能手刃逆兄,但请念在昔日的战马功劳上,网开一面!”

“家父的赤胆忠心,家父的鞠躬尽瘁,还有家父的死而后已…用这些换白家老少一条条薄命暂苟且偷生,望请皇上成全!”头声声磕地,那声音就像是穿透了乾承殿,直达九霄云外…那一片肝脑涂地的壮词:承父心愿,了解恩怨,白家的祸害由白家斩除!

“不了,臣的一条贱命也请拿去!”

大殿上的官臣皆满目不忍,满目可悲,贺兰珺算是妥协了,许了白谟这‘送死’的一行…特许他跟主将一同出征,作为副将上场杀敌,势必不让晋王再往中央发展,莫再伤了手无寸铁的荊隅人和无辜的东邬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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